我的家庭

    我的一生是在朝鮮近代史上民族災難深重,悲劇重疊的20世紀10年代開始的。在我出生以前,我國已經淪為日本獨佔的殖民地。皇帝的統治權,隨著“韓日合併”條約的簽署,完全移到了日本天皇的手裏,我國百姓變成了任“總督制令”擺佈的現代奴隸。以悠久的歷史、富饒的自然資源和秀麗的山河著稱的這塊國土,遭受著日軍鐵蹄和炮輪的踐踏。

    民眾為喪失了國權而悲憤不已。“是日也放聲大哭”的餘音尚未消逝,數不清的忠臣和儒生,忍不住亡國的悲痛,自盡於草野和屋簷之下。連受人歧視的屠夫們也為被放在停屍板上的國家命運發歎,以自盡反抗恥辱的“韓日合併”。

    從那裏起,日本在我國建立了野蠻的憲兵員警制度,不僅僅是員警和普通文官,連普通學校的教師都穿鑲有金邊的制服、戴制帽、佩軍刀。根據日本天皇的敕命,總督掌握了在朝鮮統率陸海軍的權力和任意搏奪朝鮮民族的言論自由,束縛朝鮮人手腳的無限制的權力。朝鮮人組織的一切政治團體和學術團體,都沒能逃脫出被解散的命運。

    朝鮮的愛國者們在拘留所和監獄裏被系著鉛蛋的皮鞭抽打。劊子手們原封不動地承襲了德川幕府時代審問犯人的毒刑。他們用燒紅的鐵棍任意烙著朝鮮人的身體。

    連篇累牘的“總督制令”,使朝鮮人連衣裳也不能不潑上墨水,來自玄海灘彼岸的日本財閥,在所謂“會社令”、“調查令”等法令的庇護下,大量地掠奪我們祖國的金銀財寶和各種財富。

    我曾去過世界許多地方,看到了不少曾經是殖民地的國家,但從未看到過禁止殖民地人民使用民族語言和姓氏,甚至連吃飯用的餐具都掠奪淨盡的極為狠毒的帝國主義。

    當時的朝鮮是名副其實的活地獄。對朝鮮人來說,活著與死去沒有什麼兩樣。列寧非常貼切而正確地指出:“……日本將為繼續掠奪朝鮮而戰,它把一切最新的技術發明和純粹亞洲式的刑法結合在一起,空前殘酷地掠奪著朝鮮。”在我成長的那個時期,帝國主義重新瓜分殖民地的爭鬥在別的大陸上也進行得很激烈。就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世界各地錯綜複雜的事件層出不窮:美國海軍在洪都拉斯登陸;法國把摩洛哥據為自己的保護國;義大利侵佔了土耳其的羅得斯島。

    在我國,“土地調查令”的出籠,弄得人心惶惶。

    一句話,我出生在一個動亂的時代,度過了不幸的幼年時期。這樣的社會背景,對我的成長不可能沒有影響。

    我自從聽了父親講的我國亡國史以後,就十分痛恨封建統治階級,我噙著眼淚下定了為恢復國家主權獻出一生的決心。

    當外國人開著軍艦和火車周遊世界的時候,我國的封建統治集團卻仍然戴著烏紗帽,騎著小毛驢,成天吟風詠月,虛度了幾百年的歲月。當東西方的侵略勢力帶著艦隊來攻打我國的時候,他們打開了關得那麼嚴實的鎖國之門。從此,封建王朝變成了聽任外部勢力擺佈,爭權奪利的交易所。

    歷來崇洋媚外而又腐敗無能的封建統治集團,在國難當頭的時刻,仍在列強的操縱下進行勾心鬥角的派系鬥爭。結果是,今天親日派得勢,就由日本軍隊守衛王宮;明天親俄派得勢,就由沙俄軍隊守衛王宮;後天親清派得勢,就由清朝軍隊把守宮廷。堂堂的一個國家的王妃在宮廷中死於外國恐怖分子的刀下(1895年“乙未事件”),國王竟被外國公使館囚禁了一年(1896年“俄館播遷”);國王的父親被劫持到國外去過流放生活,卻還非要向外國人謝罪不可。

    在連王宮的守衛都交給了外國軍隊的情況下,由誰來保衛和治理這個國家呢?

    在遼闊無邊的世界上,家庭只不過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珠。然而,這一滴水珠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它是不能離開世界而獨立存在的。把亡國的悲慘命運強加於朝鮮的近代歷史的浪潮,也無情地沖進了我的家庭。但是,家裏的人們沒有在其威脅面前屈服,而是同全民族休戚與共,毫不躊躇地投入了時代的風暴之中。

    我一家,是在我的先祖金繼祥那一代,為了生存,從全羅北道的全州遷到北方來的。

    我們家在萬景台安家落戶,是在曾祖父(金膺禹)世代。曾祖父出生在平壤的中城裏,自幼務農。因家境貧窮,19世紀60年代,跟住在平壤的地主李平澤說好,替他守墓,於是搬到了萬景台,住進了那家地主的守墓房。

    萬景台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家旁邊的山叫南山,爬到山頂上向大同江俯瞰,是一片美麗如畫的風景。外地的富豪官僚都爭先恐後地買下萬景台一帶的山地,修造祖先的墳墓,就是因為這一帶的風景特別好。這裏還有平安監事的墳墓。

    我們一家祖祖輩輩都是佃農,家境十分貧寒。我的祖輩三代都是獨生子,到我祖父(金輔鉉)一代,生下了六個兄妹,人口增到十來個人。

    祖父為了讓子孫能夠糊口,從沒有歇過手。在別人都熟睡的淩晨,他就到村裏東奔西走地撿糞;夜裏則坐在油燈下搓草繩,打草鞋,編草席。

    祖母(李玉益)也是白天黑夜地紡線。母親(康磐石)帶著叔母(玄養新)和姑母(金九日女、金亨實、金亨福)白天到地裏除草,夜裏織布。

    因為家裏太窮,大叔父(金亨祿)九歲時只學了一點《千字文》,從沒有上過學,自小就幫助祖父種田。

    全家老小都拼死拼活地幹活,卻常年連粥都喝不飽。我至今還記得,當時我們吃的是沒去皮的高粱米【米查】子熬的粥,吃起來紮喉嚨,咽不下去。吃水果,吃肉,更是連想都不敢想。有一次,我的脖子上生了火氣(一種地方病),祖母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點豬肉,我吃了它,火氣頓時就消了。從此以後,我每當想吃豬肉的時候就想,再生點火氣該多好。

    我在萬景台度過幼年時代的時候,祖母常常為家裏沒有一個掛鐘而歎息。她是一個沒有物欲的人,但是唯獨對一家鄰居的掛鐘十分羡慕。她羡慕鄰居的掛鐘,是從我的父親入了崇實中學時開始的。因為家裏沒有掛鐘,她天天夜裏不能安心睡覺,只好眯一陣醒一陣,天不亮就起來,估算著時間,急忙做早飯,因為從萬景台到崇實中學,足有30多裏地,不早點做早飯,我的父親就會遲到。有的時候她半夜裏起來做好早飯,卻不知道是幾點了,只好蹲在鍋臺邊上,睜著眼睛等好幾個鐘頭,坐等東邊視窗發亮。這樣的時候,祖母就對我的母親說:“到鄰居家去問問現在幾點了。”母親走了出去,卻不好意思叫醒人家,連人家的院子她都不敢進去,只好蜷縮在籬笆外邊,等著他家的掛鐘發出的當當報時聲。掛鐘響過以後,母親這才回來把時間告訴祖母。

    當我從八道溝回家鄉來的時候,叔母在問過我父親的情況以後說,你父親過去上學路遠,吃了不少苦。這回你住到七谷外婆家去,離學校近,該多好啊。

    直到解放,我們家始終沒能掛上一個我祖母那麼羡慕過的掛鐘。

    我們一家人,雖然過著吃不飽的苦日子,但是對親骨肉和鄉親的關心、照顧和幫助卻是十分真誠的。

    “沒有錢可以活,沒有人緣卻活不下去。”這是祖父常常告誡子孫的話,也是我們家庭的座右銘。

    我的父親對新事物很敏感,學習熱情很高。他在私塾學《千字文》的時候,就很想到正規學校去讀書。

    在發生“海牙密使事件”的那年夏天,在鷲鷹村舉行了順和、楸子、七穀、新興這四個學校學生的聯合運動會。這天,父親作為順和學校的選手參加了運動會,在單杠、摔交、賽跑等好多項目中都奪得了冠軍。但是跳高項目的冠軍卻被別的學校奪走了,因為在跳高時他頭上的辮子纏住了橫竿,失了分。

    運動會結束後,父親就到學校後面的山上,一下子剪掉了頭上的辮子。他無視沿襲了幾百年的舊習俗,而且未經父母的許可,斷然剪掉了髮辮。這在當時,的確是很不簡單的事情。

    祖父聽說這事以後,大發雷霆,說是闖下了大禍。我們一家人從來都是剛強有主見的。

    後來聽說,那天父親怕祖父發脾氣,不敢進屋,只好在籬笆外面打轉。曾祖母把我父親從後門領進屋裏來給飯吃。曾祖母特別疼愛我的父親,因為我父親是我家的長孫。父親常說,他能夠入崇實中學,也是因為有曾祖母的支持。當時,在封建意識還很濃的情況下,我祖父那一代人不喜歡新式學校,是曾祖母說服了我祖父,才讓父親入了新式學校的。

    父親入崇實中學是在國家淪亡後的第二年(1911年)春天。當時正是提倡開化的初期,貴族們上新學堂的很少。像我們這樣連【米查】子粥都吃不飽的窮人家,供子女上中學,確是十分吃力的事情。

    聽說當時崇實中學的學費每月要繳二圓。為了交這二圓學費,母親還到順和江去撿河蜆,祖父種香瓜,祖母種小蘿蔔,才15歲的大叔也打草鞋,拿去換錢。父親也為了掙學費,每天放學後留在學校辦的實習場裏做苦工,直到傍晚。然後又到學校圖書館讀幾小時的書,深夜才回家,睡一兩個小時,第二天淩晨又上學去。

    如上所述,我的家庭,是一個在當時朝鮮的任何一個農村、任何一個城鎮都能見到的那種簡樸而平凡的家庭,是一個極為平凡,毫無特殊的窮人家庭。

    但是,只要是為祖國為同胞的事情,我家的任何一個人都是挺身而出,不惜獻出一切的。

    曾祖父雖是一位給別人守墓的人,卻是一位熱愛鄉土,酷愛祖國的人。

    當美帝國主義的侵略船“舍門”號沿著大同江逆流而上,停泊在頭老島的時候,曾祖父同村民一道,把各家各戶的纜繩都集中起來,一道道橫在萬景峰和江對岸的【昌鳥】遊島之間,並從山頂上推下大石塊,阻止賊船前進。

    當他聽說賊船竄犯到羊角島,開槍打炮,殺人放火,掠奪財物,姦淫婦女,無惡不作時,便立刻帶領村民直奔平壤城。當時,城裏的人民群眾同官軍一道,把許多裝滿柴草的小船連成串,點上火,順流推下,燒沉了賊船,把美國海盜全部葬身在水裏。在這場奮戰中,祖父也作出了貢獻。

    “舍門”號被擊沉後,美帝國主義侵略者又派軍艦“謝南迪亞”號,一直進犯到大同江入口,大肆燒殺擄掠。這時候,萬景台的人民群眾也組織義兵,齊心參加了保衛祖國的戰鬥。

    祖父常說:“男子漢應死在與敵人作戰的沙場上。”他經常教育我們全家人都要為國盡忠,而且不惜把自己的子孫獻給了革命鬥爭。

    祖母也教育子孫要剛正不阿,堅強不屈。

    有一次,在嚴寒的冬天,日本人把我的祖母拉到滿洲的山野拖來拖去,百般折磨她,企圖迫使我祖母誘我“歸順”。但是,我的祖母大義凜然,堅強不屈,痛駡敵人,表現了作為革命家的母親、革命家的祖母的氣概。

    我的外祖父(康敦煜)在故鄉辦了一所私立學校,教育青少年。他是一位為教育後代和爭取國家獨立獻出一生的熱誠的愛國者和教育者。我的大舅(康晉錫)也是一位早年投身於獨立運動的愛國者。

    我的父親從我小時起就孜孜不倦地教育我,讓我具有崇高的愛國精神。也是從這種願望出發,父親給我起了“成柱”這一名字,意思是希望我成為國家的頂樑柱。

    我父親在崇實中學念書時,帶著兩個弟弟,在我家旁邊種了三棵象徵三兄弟的白楊樹。那時候,萬景台還沒有白楊樹。那天,父親對他的兩個弟弟說,白楊是一種長得快的樹,我們三兄弟要像白楊樹一樣茁壯地成長起來,爭取國家的獨立,過上幸福的生活吧。

    後來,為了革命,父親離開了萬景台。接著,二叔(金亨權)也走上了鬥爭的征途。只有大叔一個人留在萬景台老家。

    那三棵白楊長得很好,很快就長成了大樹。樹陰越過地界,一直投到地主的地裏。地主藉口有樹蔭遮著良田會降低產量,蠻橫地砍掉了我家那三棵白楊。儘管這樣,誰也不敢說一句說。那時就是這樣一個不公道的社會。

    解放後,我回家聽到這件事,感到既惋惜又氣憤,就越發想起父親的純潔而高尚的夙願。

    令人惋惜和氣憤的何止這一件事。在老家的前邊原先有過好幾棵水曲柳,我小時候常常領著小朋友爬上去玩。可是我回到闊別20年的老家時,那棵靠近我家的水曲柳竟然不見了。

    祖父告訴我那是大叔砍掉的。原來,這裏也有令人氣憤的故事。

    大平派出所的員警為了監視我們家,天天來這裏值班。大平與萬景台有一段距離,因此,每到夏天,員警就把這個有水曲柳樹蔭的地方當成他們的“辦事處”,盤坐在樹蔭下,動不動就叫來村裏的人進行審訊,沒事就扇著扇子乘涼,睡大覺,有時殺雞喝酒,還向我的祖父和大叔尋釁鬧事。

    有一天,我那老實憨厚的大叔,突然揮起斧頭,一口氣砍倒了那棵水曲柳。祖父說,當時他看見了這情景,但根本不想阻止。他說:“俗話說,三間房雖已燒光了,可看到臭蟲也都燒死,心裏倒是挺痛快。”

    聽了祖父的話,我不禁苦笑。

    我的祖父和祖母,因為有鬧革命的子孫,受盡了苦。他們在嚴重的苦難和殘酷的迫害下,堅守了氣節,頑強地堅持鬥爭。日本帝國主義在他們統治的末期,強迫朝鮮人改用日本式的姓名,但我的祖父母沒有聽從。在我的家鄉,直到解放堅持沒有改用日本式姓名的,只有我們一家。別人都改了姓,因為不改姓,在城市裏日本官廳不發糧食,活不下去。

    亨祿大叔因為堅持不改用日本姓,多次遭到毒打。

    員警問他:“從今天起,你不是金亨祿。你叫什麼名字?”大叔回答:“我叫金亨祿。”

    員警撲過來打他的耳光,然後再問:“再說一遍,你叫什麼名字?”他仍不改口,堅持說:“我是金亨祿。”

    員警氣極了,打得更狠。我的大叔只要回答一聲他叫“金亨祿”,員警就打他一拳,可是他自始至終沒有屈服。

    當時,祖父對大叔說,你沒改成日本名字,做得對。現在,成柱正跟日本鬼子打仗,你把名字改成日本名字,那還行嗎?就是被打死,也絕不能改用日本名字。

    我家裏的很多人在辭別祖父和祖母,離開故鄉的時候,都留下了一定要光復祖國後再回來的誓言,健步走出了柴門。但是,在他們當中,回到祖國來的只有我一個。

    為獨立運動獻出一生的父親,32歲時在異國他鄉與世長辭。男子32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葬禮結束後,從故鄉趕來的祖母,來到撫松陽地村我父親的墳墓前放聲痛哭的情景,至今我還記憶猶新。

    六年後,我的母親,沒有等到祖國獨立的那一天,在安圖逝世。

    母親去世後加入遊擊隊扛槍作戰的弟弟哲柱也犧牲了。因為他戰死在戰場上的,連遺骸都沒能找回來。

    又過了幾年,被判了長期徒刑後關在麻浦監獄中的二叔,因遭到敵人殘酷的嚴刑拷打,死在獄中。當時,我家收到了一份取屍的通知,卻因為沒有錢,沒能領回來。所以,我二叔的遺骸就埋在麻浦監獄的共墓裏。

    在20年的歲月裏,我們一家許多生氣勃勃的人就這樣死在人地生疏的他鄉異邦,化作一把泥土分散在天南海北。

    解放後,當我回到家鄉的時候,我的祖母迎到柴門外,摟著我,捶著我的前胸,說道:“你把爹媽都丟在哪里,一個人回來了?……一起回來不成嗎?”

    祖母都這樣悲痛萬分,而我卻把躺在萬裏他鄉的生身父母的遺骸,都沒能運回來,隻身走進老家柴門的人,心中又該多麼痛苦啊!

    從此以後,我每當走別人家柴門的時候就想,這一家裏走出這扇柴門的親人該有多少?沒能回來的又有多少?這個國度裏所有的柴門,都有著親人灑淚離別的哀痛,都有著對那些永遠不能回來的親人的深切懷念,都有著失去親人的撕心裂膽的痛苦。這塊國土上的成千上萬的父母和兄弟姊妹,為光復祖國,獻出了生命。我們的民族,越過鮮血、眼淚和歎息彙成的大海,沖過槍林彈雨,爭取祖國的光復,竟花了36年的漫長歲月。這是浴血奮戰的36年,我們付出了極為昂貴的代價。但是,如果沒有經過這樣的浴血奮戰,沒有作出這樣的犧牲,還能想像有今天的祖國嗎?無疑,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紀,必定成了一個恥辱的奴隸生活仍在持續的痛苦而不幸的世紀。

    我的祖父和祖母,都是種了一輩子地的鄉下老人。但我要說句真心話。我佩服他們堅定的革命精神,我從他們的革命精神中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我認為,把子孫們拉址大,送他們走上革命道路,然後默默地忍受隨之而來的種種苦難和折磨,還堅持不懈地給兒孫們作後盾,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和一兩次的戰鬥或幾年的監獄生活所不能相比的。

    我們一家遭受的這種不幸和苦難,只是失去國家的我們民族所遭受的不幸和苦難的縮影而已。在日本帝國主義的殘酷統治下,千百萬朝鮮人被餓死、凍死、燒死和打死。

    國家淪亡了,人和山河都不會安寧。在被淪陷的國家裏,就是那些賣國求榮的奸臣逆賊,也必然不能高枕無憂。人,即便活著,也不如喪家之犬;山河,雖依舊存在,卻難以保持本來的面貌。

    最早認識這種道理的人,叫先覺者;臥薪嚐膽,努力改變國家悲慘命運的人,叫愛國者;自己變成一團火,照亮人們看到真理,喚起千百萬人民去推翻舊社會的人,叫革命者。

    我的父親,是我國民族解放運動的先驅者之一,他於1894年7月10日誕生在萬景台,1926年6月5日,在國破家亡,暗無天日的深夜含恨去世,將一生獻給了革命事業。

    我於國家淪亡後第二年,即壬子年(1912年)4月15日出生在萬景台,是父親金亨稷的長子。

注釋:

  “韓日合併”:1910年8月29日日本強行吞併朝鮮。

  “總督制令”:為了鎮壓朝鮮民族,掠奪朝鮮的資源,總督制定的各種反動法令。

  海牙密使事件:1907年,朝鮮高宗皇帝的密使參加第二次海牙和平會議,揭露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野心,呼籲支援朝鮮獨立,密使中的一人李俊剖腹自殺,以抗議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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