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萬歲”的回音 寒冷的冬天,父親離開了家。
我焦躁不安地盼著春天的到來。對我們缺吃少穿的窮人來說,寒冷也是一個大敵。
天氣剛開始轉暖,祖母就念叨著曾孫的生日,我的生日正值於春暖花開的季節,去北方的父親可以少受點寒冷了。祖母發愁的是,在春荒季節,家家沒糧,怎樣給我過生日才讓我高興。
在我們家裏,一到我的生日,儘管是斷糧季節,也想辦法給我的飯桌上擺一碗大米飯和蝦醬加雞蛋炒的菜。連粥都喝不飽的我們家,能給我一個雞蛋吃,就算是非常不錯的佳餚了。
然而,這一年的春天,我沒有期待過什麼生日。父親被捕一事使我受了刺激,現在我又一直掛念著遠方的父親。
父親離家不久,爆發了三·一人民起義。這次起義,是十年來在日本帝國主義野蠻的“武斷統治”下,受盡欺淩與殘酷虐待的朝鮮民族多年怒火的爆發。
合併後的十年,是中世紀式的恐怖政治把朝鮮變成一個大監獄的十年;是我們的民族在倭寇的刀光劍影中被剝奪了言論、集會、結社、示威的自由,被剝奪了一切社會權利和財富,呻吟在巨大痛苦中的苦難深重的時代,是暗無天日的時代和饑餓的時代。
我們的民族對於這種黑暗與掠奪,忍無可忍。他們開展秘密結社運動、獨立軍運動和愛國文化啟蒙運動,不斷地積蓄力量,終於奮然站起來舉行了起義。
由天道教、基督教、佛教等宗教界人士和愛國師生主導,周密地計畫,並推進了三·一人民起義。通過甲申政變、衛正斥邪運動、甲午農民戰爭、愛國文化啟蒙運動和義兵鬥爭,我國人民的民族精神連綿不斷地繼承和昇華起來,終於大聲呐喊著自主獨立的口號,爆發了火山一樣的起義。
1919年3月1日,在平壤,起義以正午12時的鐘聲為信號,數千名青年學生和市民聚集在將台崗上的崇德女校運動場上,朗讀了《獨立宣言書》,莊嚴地宣佈朝鮮是一個獨立國家,然後高呼著“朝鮮獨立萬歲!”“日本人和日本軍隊滾出去!”的口號,進行了轟轟烈烈的遊行示威。示威隊伍一開進大街,就有幾萬名群眾匯合進來。
萬景台和七穀的人民群眾,也排成隊伍擁向了平壤。我們一家人,天剛亮就吃了早飯,都參加了高呼獨立萬歲口號的示威。剛開始時只有幾百人的隊伍,一路上增加到好幾千人。群眾一面敲鑼打鼓,一面高喊著“朝鮮獨立萬歲!”朝普通門方向前進。
當時只有七周歲的我,也穿著破草鞋,夾在示威隊伍裏,喊著口號走到了普通門。我跟不上怒濤一般擁向城裏的隊伍,尤其是破草鞋趿趿拉拉的很礙走路,於是乾脆把鞋子脫下提在手裏,跑步跟上了隊伍。大人們喊獨立萬歲,我也跟著喊。
敵人出動騎警隊和軍隊,到處鎮壓群眾,用刀砍,用槍打。好多人犧牲了。
儘管這樣,群眾依然不畏強暴,堅決抵抗,與敵人拼殺。在普通門前,也發生了激烈的肉搏戰。
這一天,是我頭一次看到人殺人的一天,是頭一次目睹到我們民族流血的一天。我幼小的心裏燃起了憤怒的烈火。
日落天黑以後,村裏的人們都舉著火炬,爬上萬景峰,再次吹響了號角,敲響了鑼鼓,喊出了“獨立萬歲!”
鬥爭持續了好幾天。我也一直同亨福姑母一道,跟著母親登上萬景峰喊“萬歲”,很晚才下山。母親每次都給群眾送水和作火炬用的麻稈,忙得不可開交。
在漢城,也有幾十萬群眾舉行了浩浩蕩蕩的示威,連前來加入高宗皇帝葬禮的地方農民也參加了遊行隊伍。
總督長谷川為了鎮壓群眾的示威,甚至出動了駐龍山的第20師團的兵力。他們用刀砍殺,用槍射殺,野蠻地屠殺示威群眾。漢城市街霎時間變成了一片血泊。
但是,示威群眾仍然向前進,前一排倒下了,第二排上去;第二排倒下了,下一排再上去。前仆後繼,開展了英勇的鬥爭。
地方人民也都沒有為敵人野蠻的武力鎮壓所屈服,同敵人進行了浴血的英勇鬥爭。
一個年輕的女學生,拿著國旗的右臂被砍斷了,就用左手舉起了國旗,左臂又被砍斷,再也不能舉旗了,但她仍然沒有停止前進,繼續高呼著“朝鮮獨立萬歲!”口號,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日本軍警見此情景,都嚇破了膽。
以漢城和平壤的示威為開端的起義,到3月中旬席捲了全國13個道,又波及到滿洲、上海、濱海省、夏威夷等海外的朝鮮同胞,發展成了全民族的抗爭。那時候,凡是有民族尊嚴的朝鮮人,不問職業和信仰的差別,不分男女老少,都參加了這次起義。被封建禮教所束縛,連家門都不敢隨便出去的普通家庭婦女,甚至最卑賤最受蔑視和欺淩的妓女,也都結成隊伍參加了示威。
起義後一兩個月來,獨立萬歲的呼聲仍震撼全國。以至春去夏來,氣勢才開始慢慢低落下來。
許多人原以為,喊幾個月萬歲,繼續擴大聲勢,敵人就會改變想法,撤出朝鮮去。但是錯了。日本帝國主義是絕不會為這一點反抗而乖乖放棄朝鮮的。
為了鯨吞朝鮮,日本光是大的戰爭就打了三次。
早在400年前,豐臣秀吉的部下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就率領幾十萬大軍侵入我國,燃起了戰火。歷史上稱為“壬辰倭亂”。
到了19世紀中葉,日本統治階級經過“明治維新”,走上改革的道路之後,最先提出的是“征韓論”。所謂“征韓論,是日本軍國主義集團為日本的繁榮和天皇國家的威力,用武力征服朝鮮的侵略主張。由於日本政界和軍界內部的意見不一致,“征韓論”在當時未能付諸實行。但“征韓論”者們舉行叛亂,進行了半年以上的國內戰爭。
據說,那時這樣反對天皇政府,發動了大規模叛亂的“征韓論”者的頭目西鄉隆盛的銅像,居然至今還矗立在日本。
為了吞併朝鮮,日本既同中國打仗,也同俄國打過仗。美國和英國給日本作後盾。
日本軍閥有多麼狠毒,可從下例事實略知一斑。
俄日戰爭時指揮旅順戰鬥的是乃木。他攻佔203高地時,是從山下到山頂堆起屍體當作階梯攻上去的。據說,旅順的白玉山祠堂裏埋有2.5萬多具屍體,而這只是當時死者的一部分。
日本付出莫大的犧性贏得了戰爭的勝利,但他們既未能吃掉西伯利亞,也未能吞掉滿洲。當乃木回國的時候,那些上了他的當,冤枉地變成了寡婦和孤兒的日本人,窩著一肚子火,擁到碼頭,想對乃木報復洩憤。
可是,他們看到走下船來的乃木,胸前吊著三個骨灰盒,便緘默不語了。原來,乃木自己也在這場戰爭中失掉了他所有的三個兒子。
不知道這個故事有多少是屬實的,但從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日本侵略者是絕不會乖乖地放棄朝鮮的。
然而領導了三·一起義的上層人物忘卻了這一歷史教訓。他們一開始就不顧我國人民高昂的鬥爭氣勢,把運動的性質規定為非暴力的運動,僅擬出《獨立宣言書》,向國內外闡明朝鮮民族爭取獨立的意志,就算完事了。他們並不希望運動進一步擴大,轉化為由民眾主導的群眾性鬥爭。
民族運動的部分領導人,甚至想用“請願”的方法實現朝鮮的獨立。威爾遜的“民族自決論”一問世,他們就抱著美國等協約國代表也許會在巴黎和會上作出朝鮮獨立的決議這樣一種荒誕的幻想,開展了不體面的請願運動。金奎植等幾個人,還帶著《獨立請願書》,走訪列強代表的住處,向他們呼籲過,哀求過。
但是,協約國的代表們都在處心積慮地想著怎樣分贓才能分得更多一些,根本不把朝鮮問題放在眼裏。
本來,民族主義運動的上層人物把希望寄託在威爾遜的“民族自決論”上,這本身就是錯誤的。“民族自決論”是美帝國主義為了扼制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影響力,由自己支配全世界而拋出的偽善的口號。美帝國主義企圖利用“民族自決”這一騙人的口號,從內部瓦解多民族國家蘇聯,並且使弱小殖民地國家的人民在爭取獨立的鬥爭中無法團結,以挑撥離間犧牲戰敗國,佔領其領土。
早在20世紀初,就通過“桂太郎—塔夫脫協定”,“承認”了日本對朝鮮的侵略的美帝國主義,是萬萬不會支持朝鮮獨立的。歷史從未記載過大國同情小國,大國賜予弱小國家人民以自由和獨立的先例。一個民族的主權,只有依靠本民族自己的有主體的努力和不屈不撓的鬥爭,才能爭取並保持住。這是一代接一代,一個世紀接一個世紀被歷史驗證了的真理。
在俄日戰爭時期和樸資茅斯和會時期,高宗皇帝曾派密使赴美,揭露日本的侵略戰爭,並請求協助維持朝鮮獨立。但是,美國為使日本在俄日戰爭中取勝而不惜給予日本以各種支援。在討論處理戰後問題的樸資茅斯和會上,為了使會談結果有利於日本,美國又千方百計地協助了日本。羅斯福總統藉口高宗皇帝的密書不是正式公文,未予理睬。
高宗再次派密使出席海牙萬國和會,想宣佈《乙巳條約》是非法的,呼籲世界有良心的人和講人道的人主持公道,以保住朝鮮的主權。但是,由於日本帝國主義頑固的阻撓活動和各國代表的冷遇,皇帝致會議的信件沒有發揮效力,密使呼籲給列強的義憤填膺的陳詞和百般努力,都受到了挫折。高宗在日本帝國主義的壓力下,對派遣密使一事承擔了責任,只好把皇位讓給了純宗。
海牙密使事件,有力地敲響了震撼封建統治階級根深蒂固的事大主義思想的警鐘。染紅了萬國和會會場的李俊的鮮血,是對後代的嚴重的警告。它清楚地告訴人們,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強大國家也不會恩賜朝鮮以獨立,依賴別人絕不能獲得獨立。
民族主義運動的上層集團不吸取這一教訓,把希望又寄託於美國和“民族自決論”,是因為他們的頭腦裏存在著根深蒂固的崇美事大主義思想。過去,腐敗無能的封建統治階級,每當國家面臨危機時,都仰望大國,妄圖借大國的力量挽救國家的厄運。這種惡習,原封不動地移植到了民族主義上層集團的身上。
三·一人民起義證明,資產階級民族主義者再也不能成為反日民族解放運動的領導力量了。
主導三·一人民起義的那些領導人的階級局限性,表現在他們還沒有達到徹底推翻日本的殖民統治的水平上。他們搞運動的目的,是在承認日本的統治的條件下,取得保證本階級利益的若干讓步。這就是使他們當中的不少人墮落成為改良主義者,甚至於向日本帝國主義妥協,大肆主張“自治”的思想基礎。
那個時候,我國還沒有足以粉碎改良主義的先進思想,還沒有把先進思想作為自己的指導思想進行鬥爭的產業無產階級大軍。年輕的我國工人階級,還沒有自己的能夠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確定為新的時代思想,並且在其旗幟下團結廣大勞苦大眾的政黨。
呻吟在日本帝國主義野蠻統治下的我國人民大眾,要想找到正確的鬥爭道路,具有真正維護自己利益的先鋒隊,還需要走遙遠漫長、艱難險阻的路程。
通過三·一人民起義,我國人民深刻地認識到,沒有堅強的領導力量,任何運動都無法取得勝利。
儘管千百萬群眾抱著光復祖國的共同意志投入了抗爭,但是因為沒有工人階級的領導,沒有党的領導,他們的鬥爭未能克服分散性和自發性,未能根據統一的綱領和戰鬥計畫開展起來。
三·一人民起義給人們留下了這樣一條深刻的教訓:人民群眾要想在爭取民族獨立和自由的鬥爭中取得勝利,就必須在革命政黨的領導下,根據正確的戰略與策略,有組織地開展鬥爭,必須徹底清除事大主義,建設自己的堅強的革命力量。
通過三·一人民起義,我國人民向全世界證實了朝鮮人民是不甘做奴隸的自主精神很強的人民,證實了朝鮮人民是為了光復祖國不怕任何犧牲的,具有不屈不撓的精神和火熱的愛國主義精神的人民。
在這次起義中,日本帝國主義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他們為了安撫朝鮮人民的反日情緒,從三·一人民起義以後,不得不在形式上把“武斷統治”改變成“文化統治”。
以三·一人民起義為轉捩點,我國的資產階級民族主義運動宣告結束,朝鮮人民的民族解放運動逐步走上了新的發展階段。
震撼了籠罩著悲慘命運的祖國江山,響遍世界各地的獨立萬歲的喊聲,在我的耳邊迴響了整整一個夏天。獨立萬歲的喊聲,使我比年齡更早地懂事了。在示威群眾同武裝員警激烈搏鬥,血肉橫飛的普通門前大街上,我的世界觀飛躍到了新的高度。夾在大人們中間,踮著腳後跟,喊著獨立萬歲的那個時候,可以說我的幼年時期已經結束了。
三·一人民起義,是使我站到了人民的隊伍裏,在我的視網膜上印下了我們民族真實形象的第一個轉捩點。當時那高呼獨立萬歲的喊聲,像轟轟的雷聲一樣,在我的心中久久回蕩。每當傾耳靜聽其回音的時候,我就為我國人民百折不撓的鬥爭精神和英雄主義精神而感到無比的自豪。
當年夏天,我們收到了父親的來信。父親還把叫“金不換”的中國墨和毛筆,跟信一道寄給了我。那是為了讓我好好練習書法特意送來的禮物。
我把“金不換”在硯臺上研得濃濃的,然後拿起毛筆飽蘸了墨,在一張高麗紙上寫下了“阿伯基”(父親)三個朝文大字。
夜裏,我們全家人借著油燈的光亮,輪流讀父親的來信。亨祿大叔連續讀了三遍。我的大叔,雖有點風風火火的性格,但是看信的時候,卻像老年人一樣沈著仔細。
母親把信匆匆地瀏鑒了一遍,就交給了我,讓我大聲地念給祖父和祖母聽。當時我還在學齡前,但因為父親在家時教我學會了朝文字母,所以我已經會看書了。
我以清脆的聲音流暢地念了信,祖母停下紡線活,問道:“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她沒等我回答,又喃喃自語道:
“不知是去了俄羅斯還是滿洲?……這回在外頭的日子夠長了!”
我想到母親只把信匆匆地瀏鑒了一遍,心中有些不忍,便在臨睡前憑記憶小聲地又給母親背誦了一遍。我的母親,在我的祖父和祖母面前看父親的來信,從來沒有長時間地細讀過。可是,她把信珍藏在上襖前襟的裏子裏,等下地幹活休息時,再悄悄地拿出來細讀。
我把信的內容大概地說了一遍,母親撫摸著我的頭,說道:“好啦,快睡吧。”
到了這年初秋,父親才回到家來,準備帶我們一起去。這是分別一年後的團聚。
這一年來,父親在義州、昌城、碧潼、楚山、中江等平安北道一帶和滿洲地方,為恢復朝鮮國民會組織,爭取同志,團結廣大群眾,開展了積極的活動。
父親主持召開的清水洞會議(1918年11月),也是在這個時期。朝鮮國民會平安北道組織的代表和各地的聯絡員參加了這次會議。會議提出了迅速恢復被破壞的國民會組織,把廣大的無產階級緊密地團結到組織裏來的活動方針。
父親回到家來,對滿洲的情況,尤其是對俄國的情況,對列寧和十月革命的勝利,講得特別多。當他講到俄國建立了以工人和農民為主的無產階級當家作主的新社會的時候,掩飾不住羡慕的心情。講到新生俄國受到白匪集團和14國武裝干涉者的進攻,正經受著嚴重考驗的時候,他顯出了十分焦灼的神情。
因為父親講的都有生動的細節和事實,我不禁猜想他這一程可能去過蘇聯遠東濱海省。
蘇聯的濱海省同滿洲一樣,是一個朝鮮獨立運動的基地和重要的集結地。在三·一起義時,僑居蘇聯遠東地區的朝鮮人有幾十萬。這個地方有許多流亡到那裏的朝鮮愛國志士和獨立運動者。李俊一行也正是經過這個地方前往海牙的。柳麟錫和李相雪也在這裏(符拉迪沃斯托克)組織了13道義兵聯合司令部。以李東輝為首的韓人社會黨作為朝鮮最初出現的社會主義小組,開始普及馬列主義的也是在這個地方。以大韓國民議會為名的露領臨時政府宣告成立的也是這個地方。洪範圖①和安重根也曾以這個地區為據點開展軍事活動。
在這個地區,流亡的朝鮮獨立運動者和愛國人民,到處組織自治團體和反日抗爭團體,積極開展恢復國家主權的活動。以濱海省為基地的獨立軍部隊,出入于慶源、慶興等咸鏡北道一帶,襲擊日本軍警,給敵人的統治和邊防造成了嚴重的混亂。有一個時期,從滿洲地區轉移到這裏來的獨立軍,編成大部隊,同蘇聯紅軍一道,為保衛蘇維埃共和國進行了戰鬥。
當帝國主義聯合勢力和追隨他們的國內敵人從四面八方窮兇極惡地進行圍攻,妄圖扼殺新生蘇維埃政權的時候,數以千計的朝鮮青年,或在遊擊隊裏,或在紅軍隊伍裏,手持武器,為保衛全人類當作理想所憧憬的社會主義制度,獻出了鮮血和生命。為悼念國內戰爭的英雄而建立在遠東地區的紀念碑上,都有刻得很大的朝鮮人的名字。
把蘇聯的遠東地區作為活動舞臺積極開展獨立運動的洪范圖、李東輝、呂運亨,為取得對民族解放運動的支持,還會見過列寧。
朝鮮獨立運動者在濱海省地區的活動,雖然由於外部勢力的插手和派系之間的對立而導致了黑河事件那樣令人痛心的慘劇,但可以說它在我國民族解放運動歷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我猜想父親可能為爭取同志去過濱海省,並不是毫無根據的。
父親給我們家裏的人講了北部邊境地方人民的示威鬥爭情況,家裏的人也給他講了三·一人民起義時古平面群眾的英勇鬥爭。
這一天父親講的話中,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這樣一段話:
“強盜闖進屋裏來拔刀要砍人的時候,你哭喊著求他饒命,他也不會讓你活命的。 如果屋外的人也是強盜,那麼他也不會聽到呼救聲就跑進來幫你的。要保住自己的命,就要靠自己的力量跟強盜拼。對帶刀的強盜,要用刀拼,才能取勝。”
父親已經對獨立運動有了新的看法和決心。後來我瞭解到,在三·一起義時及其前後時期,父親把活動的據點定在北部邊境一帶和南滿地區,一面密切地注意觀察國內外發生的事件,一面堅持不懈地探索民族解放運動的前進道路。對我國社會階級關係的變化過程,也予以密切的注意。
正如三·一起義的教訓所證明的,只憑舉行示威,高喊萬歲,是不能趕走侵略者的,但也不能只靠獨立軍作戰來光復祖國。日本鬼子把全國變成了大監獄,到處都是敵人的刀光劍影。因此,必須在全國各地用全民族的力量同侵略者進行鬥爭。要想這樣,我們也應當像俄國一樣進行民眾革命。應當讓民眾站起來,拿起刀槍,同敵人戰鬥,光復祖國,建設沒有剝削和壓迫的新社會。
這就是父親苦心探索所得出的結論,也正是無產階級革命的方針。
當獨立運動只留下無數的血跡,跳不出停滯狀態的時候,我的父親認識到靠那種方法是不能成功的,便提出了民眾革命的主張。
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以後,我的父親開始對共產主義思想產生了共鳴。後來以三·一起義為轉捩點,整理了自己的思想,下定決心,要改變我國民族解放運動的方向,使之從民族主義運動轉向共產主義運動。
1919年7月,父親在清水洞會議上論證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歷史必然性。在此基礎上,同年8月,他在中國寬甸縣紅通溝召開的朝鮮國民會各地區負責人、聯絡員和獨立運動團體負責人的會議上,正式宣佈了改變我國反日民族解放運動的方向,從民族主義運動轉向共產主義運動的方針,提出了要與時代的變化同步,用我們民族自己的力量去戰勝日本帝國主義,建立一個維護無產階級權益的新社會的任務。
我的父親提出要改變民族解放運動的方向,從民族主義運動轉向共產主義運動的方針,這是他在反日民族解放運動中建樹的又一項功績。
父親常常這樣樸實地表達自己對無產階級革命的思想:那就是要建設一個讓窮人有飯吃,有衣穿的新社會。他通過實踐活動用先進思想喚醒了工人、農民以廣大勞動群眾,組織並擴大各種群眾團體,把群眾組織成統一的革命力量。
父親的又一個業績,是新的武裝活動的準備和為團結各種武裝隊伍的鬥爭中取得的成就。
他抱著不是依靠“請願”或“外交”,而是開展武裝活動才能光復祖國的堅定信念,促進了準備新的武裝活動的工作。
選拔無產階級出身的愛國青年,把他們培養成為軍事幹部,改造現有武裝團體指揮員和下層士兵的思想,把他們的隊伍改造成為能夠擔負起無產階級革命的工農武裝力量。這就是父親的構想。
父親提出了這一方針之後,把朝鮮國民會會員派到獨立軍各部隊,從各方面領導了在這些武裝隊伍中傳播先進思想、置備武器、培養軍事幹部、加強部隊戰鬥力的工作。
另一方面,為實現武裝隊伍之間的團結,進行了很多工作。當時,父親感到最苦惱的是獨立運動隊伍的團結問題。
當時,間島和濱海省地區有許多獨立軍部隊和獨立運動團體。那是一夜之間出現一個團體的時代,什麼韓族會、大韓獨立團、太極團、軍備團等等。這種獨立運動團體,僅南滿地區就有20多個。這些團體,如果能夠聯合起來很好地合作,肯定會發揮很大的力量。然而那些專搞派系鬥爭的分子,一開始就嫉恨並排斥其他的團體,進行爭奪權力的勾當。
如果不改變這種狀況,獨立運動隊伍就有分崩離析的危險,不是遭到人民的唾棄,就是被敵人各個擊破,已決定的改變運動方向的大業,也就無法實現。
在這種情況下,父親聽到大韓獨立青年團和廣濟青年團之間的爭執越來越嚴重,就趕到寬甸去,花了好幾天的工夫說服了兩個團體的領導人,實現了他們的合併。由於父親的努力,興業團和軍備團等鴨綠江沿岸一帶的武裝團體,也合併成為國民團。
用工農出身的人改造原有武裝部隊的力量,使之重新開始,朝著為共產主義運動開展武裝活動的道路前進,並把各個不同系統的武裝部隊統一起來,克服武裝活動的分散性,可以說這是我父親在準備新的武裝活動時縈懷心間的志向。
父親為實現改變運動方向的方針,費盡了心機,直到生命的晚期。在這過程中,他得了不治之症。
自從寬甸會議宣佈了關於改變運動方向,由民族主義運動轉向共產主義運動的方針以後,民族主義者的思想分化過程加快了。
當我父親臥床不起的時候,在那些具有共同思想意志的人當中,有的被捕,有的叛變,有的走散,能夠為共產主義運動全力以赴的人所剩無幾了。
民族主義者中,保守的人仍然把自己束縛在頑固守舊的圈子裏,拒不接受新生事物。但是,不少進步人士選擇了新的道路,後來同我們攜手進行了共產主義革命。
父親的關於必須進行共產主義運動的思想,成了促使我成長的特殊滋養品。 注釋:
① 洪範圖(1868~1943):反日義兵將、獨立軍指揮員。1907年組織獵人建立了反日義兵隊,以咸鏡南道一帶為中心,多次同日本侵略軍進行激戰。1917年在北滿組織朝鮮獨立軍,任總司令,奇襲甲山、惠山、江界、滿浦、慈城等地的日本侵略軍,後來在黑龍江一帶組織獨立軍團,作為指揮員進行了活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