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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從他鄉到異鄉 因為父親經常轉移活動據點,我們搬了好多次家。 我第一次離開家鄉是我五歲那年。那年春天,我們搬到了烽火 裏。那時。雖然要同祖父、祖母以及一家親人作別,我倒不覺得難 過。因為那時,我小不大便事,對離別親人想得很少,倒是對新地 方、新事物抱著很大的好奇心。 但是,我們去中江的那年秋天.我心裏很難過。 看著我們要獺到北方的一端去,家裏的親人都非常難過。只要 是父親要他的事,祖父一向表示支援,全心全意地幫助。當他聽說, 兒子、孫子要搬到相隔幹裏的遠方去,不禁憎然了。 父親在臨別時,為了安慰顯得張然的祖父,費了很多心。父親 最後一次在廊臺上幫祖父做活時說的話,如今還縈繞在我耳畔: “我被登在黑名單裏,在胡鮮中部一帶,簡直寸步難行。我出獄 時,敵人對我說,不要搞運動,要在家種地。可是,我即使再坐十次 車,也要進行鬥爭。日本鬼子是狠毒的,只減D6獨立萬歲是不能光 複祖國的。” 我們出發去中江那天,我大叔抓著我父親的手說,既使到遠處 去,也不要忘記家鄉,如果沒工夫回家,就常寫信。他說著哭得很厲 害。 父親也緊握著大叔的手不故。 “喂,我不忘家鄉,我怎麼能忘掉這個家鄉舊。咱們沒碰上好世 道,就這樣分離,但總有一天,會實現國家獨立,全家團圓,過上美 好日子的。你從小為了幫助我,打草鞋,手都磨出了泡。今天,我出 走了又把這一大家子的重擔托給了你,我心裏真難受。” “大哥,快別說那些話。爹、娘有我贍養。你只管去鬥爭,實現 你的理想吧。我在這裏等待那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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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們分手,心裏不禁悲傷起來。 母親那時說,國家獨立了,就回家鄉來。我當時心裏則感到茫 然和不安。實際上,父親和母親從那時離開了家鄉後沒能回萬景台 一次,就長眠在異國他鄉土地上。 當時,我捨不得離開祖父和祖母,老回頭看他們。 離開自己土生土長舶家鄉,搬到遠處的他鄉去,我心裏是不願 意的*可是有一點倒覺得挺好,到中江去,離平坡監獄就遠了,我想 這是好事。父親刑滿出獄後,我心裏總感到不安,擔心日本鬼子再 把父親抓走。當時我不懂人間世事,想得很天真,以為遠寓乎境和 漢城的山溝,就不會有監獄,也看不到日本鬼子的凶相了。 我問從平壤到中江有多少裏地,人家告訴我有一千里地。我一 聽這一千里地,就放心了,以為日本鬼子總不會跟到一千里遠的地 方來。 人們說,戶江是朝鮮最冷的地方。可是我認為,只要能保證父 親的安全.忍受點寒冷是沒有問題的。 要說搬家的行李,只有母親帶著的包了一些碗筷的包裹和父 親背的一個行李包。搬到烽火裏的時候,還有箱子、桌子、銅碗、陶 器之類的家什,可是這一回沒有什麼傢俱了。 那時,父親的一位朋友和我們同行。 我們在新安州下了火車,經過介川、熙川、江界到中江這段路, 一直是徒步走去的。那時,江界方面還沒有鋪設鐵路。 一上路,父親就擔心我能不能走這麼遠的路,母親也怕我跟不 上。那時,我只有七歲,難怪他們都為我擔心。 有時,我坐一會兒過路的牛車.可是大部分的路是徒步走的。 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經歷的嚴峻的體力上的考驗。 到了江界,我們在南門外的客店住了一宿,第二天又上了路。 這家客店老闆和在江界助地下組織成員一道,熱情地接待了我們 一行。從江界到中江的500裏地,多半是山嶺和荒無人煙的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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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越過背囊嶺時,母親受了很大的罪。他背著三歲的百柱, 頭上頂著包裹,加上草鞋已破,腳上起了泡,吃了很多苦。 到了中江,我失望了。原來,那裏也和平壤的黃金盯或西門通 一樣,有很多日本入。朝鮮人在故鄉活不下去,校律得不得安寧,而 他們卻連這樣偏僻的地方也不放過,到這裏來以主人自居。 父親說,無論是哪里,只要是住著朝鮮人的地方,就有日本人 夾在那裏。原來,中江也有員警署,有監獄,還有寵兵隊。 我到了中江,看到這裏的情況後,才領佰到,整個朝鮮這塊地 就無異於是一個大監獄。 日本人把中江市街上部的一多半變成了他們的移民區,那裏 有他們的學校、商店,還有醫院。 據中江人們說,日本帝國主義早在lo年前就開始向這裏伸出 了魔爪。簽訂《乙巴保護條約》後,日本帝國主義奪取了我國的山林 採伐權,在新義州設了營林倉,在中江設了支倉。然後,讓他們的伐 木工遷移到這裏來住。他們所說的伐木工.實際上多半是系統地受 過軍事訓練的“在鄉軍人”,有事時可以隨時出動的半軍事集團。在 中江,除了他們外,還有好幾名武裝巡警和正規軍守備隊。 父親帶我們來到中江的目的,是要在這獨立運動者常來常往 的地方開個醫院,以此為據點,更積極地開展反日鬥爭。有了醫生 這個身份就很容易偽裝自己,免受敵人監視,又可以較自由地和人 們接觸。 我們在康基洛開的客店住下了。 康基洛為我們騰出了一間最清靜、乾淨的屋子。我父親在出獄 後,到北問島去過,回來時,在中江呆過一些日子,那時他就住過這 個房間。 康基洛掛出客店牌子,同時開設牙科門診和照相館,他就這樣 在申江打下了基礎,當我父親在國內時,他負責朝鮮國民會的國外 組織和我父親的聯絡工作。當我父親在國外時,他就負責朝鮮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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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國內組織和我父親的聯絡工作。 我父親通過這個客店,同在臨江、長白、中江、碧渲、昌城、楚山 等鴨綠江流域一帶進行活動的國內外獨立運動者取得聯繫。 康基洛是中江有名的人物,他可以隨便出入官廳。他通過官廳 搜集到的敵情材料對我父親的活動是有很大益處的。 我幫父親放哨,又幫助到客店來的獨立運動者幹點活,還去中 上、中德等地進行秘密聯絡。中江給我留下的印象中最難忘的一件 事,是我同比我身材高大的日本孩子摔交,把他潦倒在地。那時,我 一見欺負朝鮮孩子的日本孩子就絕不放過。客店老闆的一家人都 怕這件事惹禍。可是,我父親卻說,在小看朝鮮入的傢伙面前絕不 要低頭。他這樣為我鼓勁。 這個時期,中江的反日情緒十分高漲,到處接連不斷地發生散 發傳單、罷課、處決極惡走狗的事。 敵人認為中江發生的事情與我父親有關。中江員警署根據平 安南道警務部發來的通報,把我父親登記為“不逞鮮人”、“特號甲 種監視物件”,並嚴加監視。康基洛在事務所看到戶籍簿上把我父 親的名字打上了紅扛。他告訴父親說,員警已經把金先生定為逮浦 物件,為了安全要儘快離開此地。就在這時,有一個巡警說露了嘴, 中江員警署要逮捕我父親。父親又不能在戶江呆下去了。 我們只好再背上行李離開寒風凜刑的祖國北端,談到異國的 土地上去。 從中江向北走出一步,就是中國的土地。從中德渡口坐上渡船 渡過鴨綠江時,我禁不住眼淚直湧。離開中江,是第四次搬家了。本 來,中江是個人地兩生的地方,感到悽楚,可現在要離開這裏到外 國去,就覺得這裏是和家鄉一樣親切的地方了。不管怎麼說,中江 到底是祖國的一部分。如果說,給我唱搖籃曲,為我蕩秋千的地方 是萬景台,中江和烽火裏一樣,它使我領略到朝鮮無論到g5裏都放 日本帝國主義變成了監獄。從這種意義上說,它是我難以忘卻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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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離開中江的那一天,天氣格外陰沈。晚秋的落葉被風吹到 擺渡口散落,飄零,天空裏候烏成群結隊地向南飛去。看著那些烏, 我心裏更覺得凜然。 離開中江去中國的這一程路,對母親來說,是永遠離別祖國的 旅程。弟弟暫住此去以後,也沒能再回到祖國來。 人生一世,要經受種種可悲的事,可是在一切可悲的事中,最 可悲的是國家的淪亡,作為亡國奴離開祖國,這時的悲傷是無可此 響的。背並離鄉的悲傷再深切也比不上離開祖國的悲傷。如果把 故鄉比作親娘,把客鄉比作後娘,那麼比客鄉生疏幾倍的外國,應 該比做什麼呢7 一想到要到既沒人要我們去,也沒有人迎接我們,而且連語言 也不通的外國去生活,這對於年小的我來說,的確是感到茫然,眼 前發黑的事情。可是為了實現父親要光復祖國的意志,我默默地忍 受了離別祖國的悲痛。 6e工感歎地說,到滿洲去的移民越來越多,不知為什麼胡鮮人 的身世變得這般可憐: 我父親說,就這樣離棄門前沃田.奔向海外的人,不知有幾千 幾萬人呢i 在亡國之前,這個國度的百姓也曾因為無法糊口成群地到滿 洲和西伯利亞荒山野地去*失去了生存權的百姓冒著遭琵刑的危 險、拼命逃出了這塊土地。移民的人群還流向遙遠的美國、墨西哥 等美洲各國。“四季如春,花開滿園,只要報上種,百谷自然豐登。一 天做三個小時工,不過三年就能成為財主。”農夫和打零工的人,聽 信了這類甜言蜜語,遠渡太平洋到美洲大陸去了。但他們受到的卻 是野蠻的待退,有的到飯館子或財主家當聽差,有的在烈日曝曬的 農場做非人的苦役。 但是,f管怎麼說,那時候還有個具有國號的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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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淪亡後,成幹上萬的農民被奪去農田,於是像秋風掃落葉 一般淪落到人地兩生的滿洲荒野裏。 在世代相傳的祖宗的土地上,那些夢想一本萬利的日本財主 和鉅賈,像潮水一樣湧了進來,而把這塊土地變成肥田沃土的主 人,卻被他們攆到異國他鄉去流浪。難怪人們把失去國權的百姓的 身世比做一片落葉或路旁的小石頭。 現在,幾乎每天都有往日流浪民的子孫,回到他們的父母曾經 遺棄的這塊祖宗的土地上來。每當我見到那些僑胞,我就回憶起那 時在鴨綠江畔看到的流浪民的情景。 到了臨江,一切都顯得生疏,不如意。可是有一點是好的,那就 是見不到幾個日本鬼子。 臨江”是中國牽天省東邊道的邊疆商業城,又是一個通向我 國和南北滿的交通要地。 那時,日本帝國主義還不能公然把自己的勢力擴張到中國土 地上去。因此,他們只是暗地裏派出特務去威脅獨立運動者。由此 可見,臨江比中江有利於開展革命活動。 我們一到臨江,父親就請了一位中國老師教了我半年多中國 話,然後就把我送進臨江小學一年級讀書。我入這個學校後,開始 正式學中文。後來,又在八道溝小學和撫松第一小學繼續學中文。 我從年輕時中文就能運用自如,可以說這完全歸功於父親。 我父親為什麼那麼急於讓我學中國話,又讓我上中國學校讀 書,當時我沒能領會他的意圖。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父親出於“志 遠”思想的先見之明,給了我莫大的幫助。如果父親沒有很早就讓 ① lhG縣成女十1902年.曰T李XS東邊道。19陽年51的1年D女z?6lb 施咒露總惡:樂溫咒:跳器溫咒籬留 為Z?91bK5。1948年96.x6為交6Slbk2。1949年45,再改為Z東省臨江 5。19N年85PM曰f吉林6》1968年15lI目IbD5,Q屑7渾K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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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會中國活,那麼,我在中國度過四分之一世紀的過程中,每一 步都會碰到語言障礙。 ’ 老實說,我們的鬥爭舞臺大部分是在滿洲地區。如果我說不好 中國話,就很難和中國人建立親密關係,也不可能順利地同他們結 成抗日聯合戰線,在敵人的鎮壓極其殘酷的東北土地上根本就站 不住腳。 我穿上中國衣裳到街上去,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連那些像獵 犬一樣嗅覺靈敏的日本密探和滿洲警家也辨別不出我是朝鮮人。 總之,我學了中文,可以說給朝鮮革命帶來了很多好處。 父親通過早已相識的盧京鬥,租了一棟房子,開了個醫院。騰 出一間屋子做了藥房兼治療室,在外面路上掛了“順川醫院”的大 牌子。在房間裏掛上了聖佛蘭士醫專的畢業證書。我想,那是在離 開乎境之前,托一位朋友弄到手的。 沒過幾個月,父親做醫生的名聲傳揚出去了。他讀了幾本醫學 書籍,就開始了臨床實踐。他被稱為名醫,靠的不是醫術,而是仁 術。他無論到哪里,最珍視人。父親對失去了國家,背井離鄉,到異 國來過悲慘生活的朝鮮同胞。非常體貼,盡力照顧。到頒川醫院看 病的人,有不少是空手來,或者只拿著一點點錢來。他們為藥錢發 愁,父親就說,要掏錢就等國家獨立後再掏錢也不晚。他還安慰他 們說,現在pe們來到外國,過著窮日子,但不久總有一天會光復祖 國,重新渡過鴨綠江回去的。 在臨江時,我們家和在烽火裏時一樣,總是賓客盈門。其中,大 部分是反日運動者,並不只是病人。 大舅康晉錫來到臨江組織白山武士團,也就是這個時期。白山 武土團是以平安道一帶的獨立運動者為骨幹組織起來的武士團。 “白山”的意思是白頭山。 當時,住在滿洲的朝鮮先覺們,非常珍視“白山”這個名稱。他 們給建立在撫松的朝鮮人私立學校,也取名白山學校。1927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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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我們在撫松建立的青年組織,也都起名為白山青年同盟。 白山武士團,在臨江和長白一帶組建的一批小獨立軍團體中、 舅是規模較大、隊伍整齊的武裝隊伍。這個武裝隊伍的本部就設在 臨江縣。白山武士團的國內活動地點分佈在中江、楚山、厚呂等平 安北道一帶,還遠遠伸展到平壤、順川、江西等地方。 · 大男原來在乎壤作為秘密青年團體成員進行了活動。他來到 滿洲後,直到組織武士團為止,一直住在臨江的我們家,做了一個 時期的伐木二。武土團成立後,他被任命為外務委員。在乎安甫道 和平安北道一帶為進行政治工作和募捐軍資活動而奔忙。 大男常和武士團的指揮官一道到我家來。那時,來過的有邊大 愚相武士團的財務負責人金時雨。他們時常在我家過夜。別的客 人都睡在上屋,而大舅和我們睡在一個屋。他在睡覺時總把手槍藏 在枕頭底下。 當時,我父親根據在寬甸會議上宣佈的改變方向約要求,為做 好基於先進思想的武裝鬥爭的準備工作,傾注了很大力量。我父親 常到紅土崖去,就是為了去做白山武士團的工作。 有一天夜裏,我從睡夢中醒來,看見大男和父親在油燈下拆卸 手槍。當我看到手槍的瞬間,不知為什麼,在我眼前浮現出在進行 三.一獨立萬歲示威時,在普通門前的大街上見到的話景。那時, 我在示威群眾中看到的只有鐵耙和木棍。從那時到現在還不到一 年的工夫,在大舅手裏競看到了槍。幹百條性命的棲牲,帶來了血 的教訓,終於使朝鮮的先覺們武裝起來了。 幾天後,父親交給我一項到中江去運子彈和火藥的任務。看樣 子,是因為海關對大人搜得很嚴,才決定讓我去做這件事情。 我壯起膽子渡到中江,把子彈和火藥裝在皮包裏,平安無事地 回來了。員警在海關上對要坐渡船的人查得挺嚴,但不知為什麼, 我一點也不覺得可伯。 , 在那以後,大男為了到國內去開展武裝小組活動,離開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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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我們在撫松建立的青年組織,也都起名為白山青年同盟。 白山武士團,在臨江和長白一帶組建的一批小獨立軍團體中、 舅是規模較大、隊伍整齊的武裝隊伍。這個武裝隊伍的本部就設在 臨江縣。白山武士團的國內活動地點分佈在中江、楚山、厚呂等平 安北道一帶,還遠遠伸展到平壤、順川、江西等地方。 · 大男原來在乎壤作為秘密青年團體成員進行了活動。他來到 滿洲後,直到組織武士團為止,一直住在臨江的我們家,做了一個 時期的伐木二。武土團成立後,他被任命為外務委員。在乎安甫道 和平安北道一帶為進行政治工作和募捐軍資活動而奔忙。 大男常和武士團的指揮官一道到我家來。那時,來過的有邊大 愚相武士團的財務負責人金時雨。他們時常在我家過夜。別的客 人都睡在上屋,而大舅和我們睡在一個屋。他在睡覺時總把手槍藏 在枕頭底下。 當時,我父親根據在寬甸會議上宣佈的改變方向約要求,為做 好基於先進思想的武裝鬥爭的準備工作,傾注了很大力量。我父親 常到紅土崖去,就是為了去做白山武士團的工作。 有一天夜裏,我從睡夢中醒來,看見大男和父親在油燈下拆卸 手槍。當我看到手槍的瞬間,不知為什麼,在我眼前浮現出在進行 三.一獨立萬歲示威時,在普通門前的大街上見到的話景。那時, 我在示威群眾中看到的只有鐵耙和木棍。從那時到現在還不到一 年的工夫,在大舅手裏競看到了槍。幹百條性命的棲牲,帶來了血 的教訓,終於使朝鮮的先覺們武裝起來了。 幾天後,父親交給我一項到中江去運子彈和火藥的任務。看樣 子,是因為海關對大人搜得很嚴,才決定讓我去做這件事情。 我壯起膽子渡到中江,把子彈和火藥裝在皮包裏,平安無事地 回來了。員警在海關上對要坐渡船的人查得挺嚴,但不知為什麼, 我一點也不覺得可伯。 , 在那以後,大男為了到國內去開展武裝小組活動,離開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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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 、 可是,還不到一個月,中江憲兵隊伍長金得秀來到臨江,把大 舅被捕的消息告訴了我們。金得秀雖然是憲兵伍長,他幫了父親不 少忙,是個有良心的人。 我放學回來,看到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後直流淚。因舅舅被捕, 全家人都坐立不安.滿腔怒火。 舅舅離開臨江後,率領武裝小組成員在慈城、介川、平壤一帶 開展了猛烈的活動。1921年4月t在平境被日本員警逮捕,後來被 判15年徒刑。他坐牢門年零8個月後,被保釋出來,1942年在家 逝世。 原來,舅舅在家鄉組織了一個名叫美風會的啟蒙團體.進行反 對賭博、飲酒、迷信的活動。他的這種活動所以能夠昇華為救國運 動,是因為受了外祖父康敦娛和我父親的影響。 革命,並不是只有一些特殊的人才能去幹的,只要給予好的影 響,搞好意識化,任何人都可以在改造和變革世界的革命鬥爭中發 揮驚人的作用。 敵人逮捕了我舅舅以後.把很多密探和便衣員警派到臨江,企 圖逮捕我父親。因此,夜裏父親躲到臨江郊區的朋友家去睡,白天 回家來辦事* 這樣,我們在臨江也住不下去了。我們家不得不再次汀起行 李,從異國的他鄉,搬到另一個異鄉去。全家人都背著、扛著、頂著 行李,可是光靠人力它麼也沒法搬家。有一位叫方士賢的傳教士帶 來扒犁,把我們送到長白縣八道溝去了。據說,從臨江到八道溝大 約是250裏地。 八道溝和臨江一樣,是挨著鴨綠江的邊境小鎮。正像臨江對岸 的中江有日本憲兵隊和員警駐在所一祥,八道溝對岸的葡坪也設 有日本寵兵隊分遣所和員警駐在所。 葡坪雖然位於朝鮮的北端,但由於獨立運動的活動中心已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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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到滿洲,日本帝國主義在這一帶佈置了稠密的武裝力量。從葡坪 派來的密探、憲兵和員警.天天鑽到八道溝來,到處亂竄,嫂捕愛國 者。 我們家住在離八道江流入鴨綠江的匯合處不遠的地方。父親 在這裏掛上了“廣濟醫院”的新牌子。 我家右邊住著一個姓金的朝鮮國民會會員,左邊住著開冷面 館的另一個性金的,對過也是個開冷麵館的姓金的人。 還有,在我父親領導下,一宜給鴨綠江沿岸的武裝部隊提供物 資的商人,哥兒倆也姓金,他們也住在我家附近。這樣,住在我家周 圍的四家族金的,都可以說是好人。 只是住在我家後面的一家很可疑。後來才查明,那家主人孫世 心是葡坪員警署派進來的密探。這個姓孫的原來住在中江,他是按 照日本咨察機關的指令搬到八道溝來監視我父親的。 父親來到八道溝後,和各階層的人們來往。他們當中,有一位 姓黃的思想家。他在南杜木材所當文書的時候,受到先進思想的影 響,走上了革命道路。他在暗地裏執行我父親交給他的聯絡任務。 他一接受任務,就離開八道溝,到各處去執行任務c任務完成以後, 他就返回我們家,等待新的任務。 有時,他和我父親擺上酒栗.6時間地進行談話。有時,他們提 到《朝日新聞》登的文章如何如何,並熱烈地對時局進行評論。 父親去釣魚,他就帶著辣醬跟著去,到江邊幫著拉網,剖魚肚, 同享一番野餐之美。他三年來經常來我們家,有一年還和我們一起 過了中秋節。 父親曾服他一起到200裏外的南讓木材所去了好幾次。父親 到那裏教育工人,吸收工人參加反日組織。羅竹普通學校的教員們 也接受了父親的指導。有一年,這個學校發生的罷課事件,引起了 很大的反響。 葡坪教堂,也是當時我父親常去的地方。雖然說是教堂,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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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尖屋頂上插著十字架的建築,而是蓋了木瓦的普通房子,不同於 一般的是微去間壁,打成了通間。自從我父親來到八道溝,那個教 堂就成了教育群眾的場所,還成了國內革命者彙集的場所。每當做 禮拜的日子,父親輪渡到苟坪去,把人們聚集起來,進行反日宣傳。 有時,還彈著風琴教他們唱歌。 父親不去的時候,母親或亨權叔叔就對前來做禮拜酌人進行 反日教育。我也曾帶首哲掛到那個教堂去跟父親學彈風琴。 葡坪市街上有很多我父親曾用作秘密聯絡場所的地方。 在苟坪駐在所當清掃工的人也做過秘密工作。他探出駐在所 的秘密後就去告訴郵件委託所.委託所主人就轉告給我父親。 我也常按父親的指示去做秘密聯絡工作。有一次,我為關在苟 坪駐在所的愛國者送去了衣物和吃的東西。我去的次數最多的是 郵件委託所。父親叫我到那裏去取《東亞日報》、《朝鮮g報》等在朝 鮮出版的報紙和雜誌。那時,父親用亨權叔叔的名字給《東五日 報》支局做點工作,雖然沒有什麼收入,但可以免費看報。 我一個星期到那個委託所去兩次。在江水冰封以前,去一趟葡 坪挺費勁。江水冰封後,就差不多隔一天去一次。我念書時,亨權 叔叔也幹過這個差使。給父親寄來的郵件多的時候,我就和享權叔 叔一起去拿來。郵件主要是郵包、雜誌和在日本出版的醫學書籍。 我們來往於葡坪的時候,得到了當寵兵輔助員的洪鐘字的很 多幫助。他是在我父親的影響下,成了革命的支持者和幫助者的。 當然,和他的關係並不是一開始就搞得很順利的。 我們住的八道溝屬於葡坪憲兵分遣所管轄區。駐在所員警和 海關官吏都歸這個分遣所管。那時,邊境地區的憲兵機關納許可權是 相當大的。 我父親和組織成員經常注意寵兵監視所的動向,而他們也從 不間斷對我們家的監視。 洪鐘宇穿著憲兵服第一次走進我家藥房時,我很器張,父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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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也對他懷著戒心。 洪鐘字用陌生的眼光在藥房裏張望了好一會兒,開口說: “我今天來找仁兄,不為別的,是替安州的張順風來問好的。他 聽說我要調到邊境來,他就跟我說,到了厚呂,務必去拜訪名叫金 亨程的一位朋友。我本人也很想見見仁兄,請教請教。” 就穿憲兵服的人來說,他的言行倒是謙虛而文雅. 可是,第一天,我父親待他很冷淡。 洪鐘字走後、母親間道: “你相中江納金得秀伍長處得那麼親密,今天是怎麼啦?” “我一看他穿的憲兵服,使我再次想起了平壤監獄。” 父親說,對待意宋代人間好的人,這麼對待是有些抱歉,等他 下回來,好好款待就是了。 洪鐘字後來經常出入我家。 有一天,父親和母親商量事時,說出了這樣的話: “如果洪鐘宇來刺探我家的秘密,我就要通過他來刺探完兵隊 的秘密。如果做失敗了,只不過我自己的處境危險罷了。可是,如 能使他的心轉變過來,那對我們的工作該有多麼大的好處叼。中江 有金得秀,荷坪有洪鐘字,金亨程所到之處,哪里會沒有憲兵呢。” 從那天開始,我父親積極地對洪鐘宇進行了教育。 父親不再用對待憲兵輔助員的態度對待他,而是用對待同胞 的態度真誠地待他,還盡力款待他。 洪鐘字慢慢地也表露了本心.原來他是個有民族良心的人。他 的家鄉是平安南道順川。他在家鄉拼死拼活地種地,可怎麼也闖不 出一條活路,於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去考了憲兵輔助員。但是, 當他目睹了憲兵和員警野蠻地鎮壓參加三.一人民起義的示威群 眾以後、後悔自己不該來考憲兵輔助員、所以他還是想回家種地。 不料,這時接到了考試合格的通知書,還接到了教練傳令。他就是 這樣成了憲兵輔助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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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帝國主義把“武斷統治”改為“文化統治”,以“官制改革” 為名,縮簡了國內憲兵機關,大量設立和擴大了員警機關,同時加 強了邊境地區的憲兵機關。朝鮮人憲兵輔助員幾乎都轉為替察,或 調到邊境地區。在這種形勢下,洪鐘字來到了厚昌。 有一次,洪鐘字向我父親表示,想要奪取憲兵隊的武裝,投身 獨立運動。父親很讚賞他這種膽略,說道: “你要投身獨立運動,能下這佯的決心是很了不起的。雖然身 拉日本鬼子的軍服,但靈魂是不能琺汙的呀。我們是以具有五千年 歷史之國而自豪的民族,怎能甘心做日本鬼子的奴隸呢。可是,我 想,你留在現在的職位f幫助我們工作,更為有益。你依然穿著憲兵 服,可以從各方面支援獨立運動。” 從那以後,洪鐘宇遵照我父親的話,很好地幫助了獨立運動 者。 洪鐘字常來找我父親,事先告訴我父親他哪天從幾點到幾點 在渡口值班,如有需要過江的人,就在那時派過去。他就這樣,好多 次保障了革命者渡過江去。我父親也曾幾次在他的幫助下闖過了 危險關頭。洪鐘宇如覺察到父親身邊有發生危險的兆頭,就即刻到 八道溝,說“員警要過來,清注意。”有時告訴母親:“金先生若要回 來,就讓他在鄉下多呆幾天再回來吧。” 有一天,洪鐘宇從憲兵分遣所所長那裏接受了一項任務,到對 岸去探聽在那裏活動的獨立運動者和朝鮮人的動態。他渡到八道 溝時,正看到葡坪駐在所的員警把父親綁著押注渡口。於是,他擋 住員警的去路,呵斥道: “這位先生是為憲兵隊做事的,是我們的人,你們為什麼背著 我們隨便道浦他2今後,金先生的事,你們不要管了,只要告訴我就 行啦。” 結果,那個員警點頭哈腰地告饒,並給父親解下了綁繩。我父 親就這樣擺脫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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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出去巡查回來的憲兵向分遣所所長提議道,據說,八 道溝的金大夫是思想家,是不是把他抓來審問一下。 於是,洪鐘寧打開記錄“情報材料”的憲兵日誌說,這些材樹都 是通過金大夫得到的。要探知思想家的動態,就要假裝成思想家, 那樣才能探知他們的底細。金大夫對我們的事業功績很大。其實, 那些“情報材料”都是洪鐘宇自己編造的假材料。 1923年5月,憲兵輔助員制廢除了。洪鐘宇也想帶著家屬到 中國去搞獨立運動。他說,他再也不想在敵人的機關裏工作了。 那天,我父親為了說服他費了好大勁。父親開導他說,回到家 鄉後、還是進員警機關的好.就像過去一樣繼續幫助我們的工作。 這樣做,會比到獨立軍去活動,對我們的幫助更大,他還說,到了故 鄉,請到萬景台去7下,代我向父母問好。 洪鐘宇一到故鄉,就去了萬景台,向我祖獎祖母轉達了我父親 的問候。他遵照我父親的吩咐,在故鄉當了員警。後來經幾次向上 級提出要求,從1927年開始,到大平駐在所當員警。他一到任,就 叫一個聽差的提上酒、豬肉和桔子來到萬景台的我們家*給祖父、 祖母拜年。萬景臺屬于大平駐在所管轄。 洪鐘字遵循我父親生前的教導,沒有失掉朝鮮民族的良心.始 終如一地保護了我們一家。他設法調到太平駐在所的目的,就是為 了保護萬景台的我們一家人。在他負責南裏的工作朗間,我的祖父 和亨祿叔叔沒怎麼受敵人的折磨。駐在所的頭子總是對他訓誡說, 金亨程的一家從過去就是反日思想家的後代,要嚴格加以笛戒.隨 時搜查家宅。可是,洪鐘宇每次都以無關緊要的內容敷衍過去了。 剛解放時,人民群眾到處抓親口派來很接.可是洪鐘字沒有挨 揍,平安地過去了。他在老家當過員警,但從未作過惡,就是看到違 反日本法律的行為,也都是睜一眼閉一眼地過去,所以沒有招人 恨。 他由於過去的歷史,遭人誤會,但他從未提起他過去做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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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若是一般人,為了解除誤會,也會給我寫信的,他卻沒有那麼 做。 祖國解放戰爭結束後,過了幾年,為了尋找洪鐘寧,我把這項 任務交給幹部們,終於在順川找到了他。那時,他已是年過花甲的 老人了。可是,我們還是讓他到道幹部學校去學習。他在道幹部學 校學習之後,仍按照自己的意願,過著樸素、安靜的生活。他把自己 的餘生完全獻給了發掘我父親革命事蹟的工作。 對像洪鐘字那樣決心為國家,為民族,不失本色的人來說,警 察服相員警的牌子都不能成為問題。問題不在於牌子或服裝,而在 於人的思想和靈魂。 在八道溝時,父親依舊關心教育後代的工作。父親把教師的牌 子換成醫生的牌子後,仍然像站在講壇時一樣為教育後代的工作 傾注心血。通過學校和夜校,對群眾做啟蒙工作*多多培養有為的 人材,才能光復祖國,建設富強的獨立國家,這是我父親的信念。 1924年夏天。在三源浦辦了個朝鮮小學教員的講習班,那時,我父 親具體地給他們編定了對學生的教育內容和教唱的歐名。 經過父親的努力,八道溝辦起了胡鮮人助學校。連苟坪的青少 年也帶糧到這裏來搭夥,學習朗鮮文字。 父親無論到哪里都說; “教育後代是國家獨立和建國的基礎。” “人若不識字,就無異於禽獸。識字懂文才會做人 祖國。” 我銘記著父親的教誨,全心用功。我念書的八道溝小學是四年 制中國小學,用中國話講課,科目內容也是中國的。街裏沒有胡群 學校。因此,我放學回家,就接受災親的個別教育。父親教了我朝 鮮語文、地理和朝鮮歷史,還給我講了很多有關列寧、孫文、華盛頓 等世界名人的故事。他還給我指定幾本必讀的進步的小說和其他 書籍,讀後發表讀後感,這樣系統地對我做讀書指導。由於有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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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指導,當時我讀了很多好書,如:《朝鮮之偉人》、《朝鮮英雄傳》、 《俄國革命史和列寧》以及各種報刊。 父親對做功課要求很嚴,如不好仔用功,我和暫柱弟弟自不必 說,就是亨權叔叔有時也要挨我父親的打。 我母親也常督促我用功學習。我放學回來後,要上山去打架, 她就說:“還扡什麼柴呀,快去做功課。”這樣,她使我把更多功時間 用在了學習方面。 · 因為母親連一件好衣服都穿不上,總不辭辛苦,為我們費心, 所以,我心裏總是琢磨著如何讓母親高興。有一次,她給錢叫我買 球鞋穿,我便到葡坪去用那錢給她買來了女用膠皮鞋。那時,母親 說:“你年歲不大,L\可大哩。我穿什麼鞋不行網。只要你們功課好, 長得結結實實的,做媽的就高興了。” 母親總是為能讓我快快樂樂池成長費心思。正因為這樣,我在 成長時,從沒有憂鬱的時候,總是活潑、樂觀。回想起來,住在八道 溝的時期,是我員淘氣的時節。有時候,因為過於淘氣,大人們直頤 舌頭。不淘氣還能算是孩子嗎? 在冰封的鴨綠江上,鑿出寬一米多的大窟窿,孩子們排成一行 站在江邊挨個兒比賽跳冰窟窿。想起那時的八道溝冬天,就是現在 也覺得70年前的童心又重現在眼前。那時,我們說,跳不過那個冰 窟窿的孩子,將來沒有資格當朗鮮軍人,於是大家都飛跳了過去。 孩子們為避免當不上朝鮮軍人的羞恥,拿出全身的勁向冰窟窿跑 過去,步子小的和服子小的孩子,有時會掉進冰窟窿裏。這時候,那 孩子的家長就會一面忙著給孩子焙乾弄濕的衣服.一面噴叨:那個 平壤家的成柱,把這街坊的孩子都變成凍明大量了。那時,人們都 說成校是八道的孩子王,所以鄰居的大人們每當數落自己的孩子 時,就要提起我的名字。 有時,在八道溝後山上和孩子們玩軍事遊戲直到天黑。弄得大 人們心焦如熒。遇到這種事,八道溝的人們為找孩子們通夜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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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由於時常出現這種事,所以大人們對孩子管得很嚴。可是,要 飛向那萬里長空白由奔放的重心,哪能鎖得住[ 有一次,和我一起念書的金宗恒從保管在他家倉庫裏的雷管 箱裏拿出一個雷管,向我們顯擺。他家倉庫裏裝滿了要供給獨立軍 部隊的武器、衣服、鞋子之類的東西。金宗恒的哥哥們通過日本會 社的代理店購進好多工作服和勞動鞋.始武裝隊送去。他們為了結 獨立軍供給物資,備了兩缺船,還有馬,東奔西跑池成批購進物資。 那天;我們坐在火爐夯磕瓜子兒,金宗恒把雷管拿到噶邊吹口 哨。不料,火星碰上雷管,爆炸了,結果他傷了好幾處。他哥哥把他 用床單包起來背著,跑來找我父親。雷管炸傷了人的這件事,如果 傳到員警耳朵裏,就要鬧出大事來,所以父親把金宗恒藏在家裏, 給他治了20多天。 發生過這件事後,我才知道金宗恒的家是住獨立軍那裏運送 軍用物資的愛國商人。 這個時期,我幹了不少冒險的事,的確是不懂事。不過那時,心 裏總有一個無法驅散的陰影。隨著我年齡的增大,亡國的痛苦越來 越大地佔據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