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抗日革命 第二冊 | 第四章 在探索新的前進道路的日子裏 | 革命詩人金赫 | | | 革命,是從尋得同志開始的。 資本家的資本是錢,而革命者的資本是人。如果說,資本家是以錢為資本去築成致富之塔的話,那麼,革命者則是以同志為資本去變革和改造社會的。 青年時代,我曾有很多同志。他們當中,有基於人情相交的至友,也有在鬥爭中志同道合而成了同志的。那一個個同志都是用億萬金錢也換不到的寶貴的人。 被我們的後代稱之為革命詩人的金赫,便是這些同志中的一個。金赫是在我青年時期給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的人,他去世已經半個多世紀了,可是我至今仍不能忘記他。 我和金赫第一次見面,是在1927年夏天。 那天,剛上完漢文課,我正和尚鉞老師在走廊上說話,權泰碩跑來告訴我有客人來找我。他說,是個沒見過面的生人,正和戴眼鏡的車光秀站在大門那邊等著。 我跑去一看,果然,有個面容像女人一樣秀氣的陽生青年,手提一隻皮箱,正和車光秀站在一起。他就是車光秀時常向我提起的才子金赫。他沒等車光秀向我介紹,就很隨和地向我伸出了手,握著我的手說:“我是金赫!” 我也握住他的手,作了自我介紹。 我對金赫有格外親切之感,這和車光秀常向我介紹他的情況有關;另一個原因是,他的臉長得很像金園宇。 “你把金赫兄請到宿舍去等我一個小時,我下了課就來,好不好?如果是別的課,我可以曠一堂課,可巧是尚鉞老師講的文學課。” 我向金赫求得諒解後,托車光秀替我陪他。 “噢,尚鉞老師的文學課,人人都聽入迷了。成柱,你是不是也像金赫一樣要當一個文學家呀?” 車光秀扶了扶眼鏡架,開玩笑說。 “難道我這個金成柱就不能當文學家嗎?依我看,幹革命還非得懂文學不可哩。你說呢?金赫兄,是不是這樣?” 金赫一聽我這話,幾乎歡喜得叫起來: “來到吉林,這才聽到一句令人耳目一新的話哩。如把文學撇開,還有什麼革命好談。革命本身就是文學的物件,又是文學的母體。那位文學老師那麼叫人傾倒,那我也想見見哩。” “那,後日我給你介紹就是了。”我說。 我跟金赫說過這句約定的話以後,就到教室去了。 我聽完課出來,車光秀和金赫還在校門前一面等我,一面談論著不變資本如何,可變資本如何。 兩個人話聲中都洋溢著熱情,那熱情自然地也傳到我身上。我想起車光秀極力稱讚金赫是天生的熱血男兒的話,心裏不由得為得到又一個好同志而高興。 “我不是讓你們到宿舍等我嗎,怎麼還在這裏呀?” 金赫眯起一隻眼,望著陽光金燦燦的高空,說: “這麼好的天氣,像蟑螂似地蹲在屋裏幹什麼?乾脆到吉林市街上走走,邊遛邊談,談他一整天。” 我說:“常言說,就是金剛山(朝鮮山名,景色秀麗——譯注)也是飯後的景致。我們何不吃完午飯,再到北山,或江南公園去。金赫兄不遠千里從上海來找我們,對初到的人連飯都不請吃一頓,豈不是過於怠慢了。” 金赫說: “來到吉林,見了成柱同志,就是餓他幾頓,也不會覺得哩!” 金赫不僅是火熱性子,言行也豁達。 那時,不巧我手中沒有錢。因此,我把他們帶到三豐旅館,到那裏就是拿不出錢,他們也會歡迎我們。開那個旅館的人,心地善良,而且冷面做得很好吃。到了旅館,我向那家大嬸說明了情況,於是她給我們端來了六碗冷面,一人兩碗。 金赫在我寄宿的房間裏和我整整談了三個通宵。第四天,他為了瞭解吉林一帶的情況,到車光秀所在的新安屯去了。 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了他是具有火一般熱情的人。如果說,車光秀是個風風火火的人,金赫就是個火一般熱情的人。平時,他像女孩子一樣溫存安靜,可是給他一點衝擊,他就會熱情奔放,不可抑止。他也和車光秀一樣,是走遍東洋三國,飽嘗人間酸甜苦辣的風雲人物,但為人高潔。和他談過話以後,便知他見識廣,理論水準也高。尤其對文學和藝術,造詣很深。 我們就文學和藝術的使命談了很多。他力主文學和藝術應該成為對人的頌歌。後來,他在“吉林風”的薰陶下,把自己的見解發展了一步,說文學、藝術要成為對革命的讚歌了。你的文學觀很有革新的意味。我們考慮到他的這種長處,有一個時期,把很多與群眾文化啟蒙工作有關的任務都交給了他。因此,他常去指導演藝宣傳隊的活動。 因為金赫很會作詩,有些同志叫他“鮑狄埃”,也有管他叫“海涅”的。金赫真地對鮑狄埃和海涅給予了比任何其他詩人都高的評價。我國的詩人當中,他最喜歡的是李相和[5]。他喜歡的詩,也是以革命為題材的、激昂慷慨的詩。奇怪的是,在小說方面,他更喜歡抒情色彩濃的羅稻香[6]的作品,而不是傾向性強的崔曙海[7]的作品。 我們從金赫這種情趣中感到世間的情理,的確有它的奇妙難測之處。其實,在我們的生活中,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結合得很融洽的現象是多麼多呀。車光秀把這種現象作了個恰當的比喻:“陰陽結合”。他說,金赫的例子就是陰和陽和諧地結合起來,形成了與眾不同的文學個性。 金赫儘管投身於艱巨、複雜的革命工作,但還是抽空不斷寫出了出色的詩作。參加我們組織的吉林女學生們,喜歡把他的詩抄在手冊裏吟誦。 金赫不像別人那樣在創作時寫了又塗,塗了又寫,而是從頭到尾,全在腦子裏修潤。他認為再無須改動時,就一拳敲在桌子上,奮筆疾書,一揮而就。 我們知道他拳壯舉一敲桌子,就有一篇詩出世,所以一見他敲桌子,就高興地說:“金赫又下了一個蛋(詩)。”金赫的詩一脫稿,我們大家就把它當作一件喜事。 金赫曾有一個名叫承少玉的俊美的愛人,是共青同盟的成員。她身材苗條,相貌可愛,還具有為了正義不怕上斷頭臺的氣概和膽量。她對共青同盟生活非常忠城。 在進行反對鋪設吉會線鐵路鬥爭的那年秋天,我聽過她在街道上作宣傳演說,講得十分帶勁。 最喜歡把金赫的詩抄在手冊裏,隨身帶著,隨時吟誦的就是承少玉。她對朗誦詩、唱歌、作演說,都很拿手,加上她不管是什麼季節總是穿白襖黑裙子,所以一提起承少玉,吉林市的青年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 金赫一向滿腔熱情地感受生活,而且把生活詩化了。他的愛情生活也很熾烈。青年共產主義者搞革命,也談變愛。不像有的人說的,好像共產主義者沒有人情味,沒有人的生活,沒有人間愛情。說這種話的人是對共產主義者毫不瞭解的人。在我們當中,有很多人在進行革命的過程中,找到了愛情;在槍林彈雨中,建立了家庭。 一到假期,我們就把幾項群眾工作任務交給金赫和承少玉,把他們派到承少玉的家鄉孤榆樹去。 他們乘著做群眾工作的間隙,常到柳樹蔥蘢茂盛的伊通河畔散步或釣魚。金赫釣魚,承少玉就幫著把釣上來的魚摘下來,再把魚餌穿在鉤上。在景致優美的北山和松花江畔以及伊通河畔,他們的愛情也和革命一道日益成熟了。 然而,不知是什麼緣故,承少玉的父親承春學,對他們相愛不大高興。承春學是三光學校的前身彰信學校的創辦者,又是校長。他曾到蘇聯去過幾年,在濱海省讀過書,因此,在當時來說,可算是相當開明的人物了。當我們到孤榆樹,把彰信學校改造成三光學校,把民族主義者組織的群眾組織改編為共產主義組織、革命組織的時候,他最先對我們所做的工作表示理解,並積極地幫助了我們。 像承春學這樣的人,竟對他倆的相愛持冷談態度,金赫雖是男子漢大丈夫,也不免感到有些惶恐。 承少玉的母親對金赫倒是稱心的,認為金赫將來是個好女婿,所以對他倆的關係持默認的態度,而且在丈夫面前儘量庇護他們。後來,承春學經過對金赫較長時間的仔細觀察,知道了他是出色的革命者,終於隨了女兒的意思。承春學允許他們訂婚那天,金赫和承少玉照了相。那時,承少玉家還有照相機。 當金赫犧牲的消息傳來,承少玉完全陷入了絕望的境地,她甚至想投河自盡,我們的同志們好容易才把她從伊通河畔拉回來,使她鎮靜下來。 承少玉在那以後,仍全心全意地參加革命活動。《海外朝鮮革命運動小史》的作者崔一泉喪偶後,承少玉嫁給了他。寧願做繼母撫養別人生的孩子,也要同跟金赫一樣的革命者度過一生,這是她作為女性的理想。 金赫的火一般的性格在革命實踐中,表現為火熱的忠誠。他是具備高度的責任心和忠誠的革命者。他比我大五歲,曾到日本讀過書,但他從不表現自己,總是誠懇地接受我們交給他的任務。因此,我格外珍重和愛護金赫。 1928年夏,金赫同車光秀一道在柳河縣一帶進行活動。就是在這個時期,由他們指導,在孤山子東盛學校辦了社會科學研究會(特別班),組織了反帝青年同盟支部。那時,金赫講授人類進化史、世界政治地理、文學和音樂科目。他在孤山子的青年學生中是個大紅人。 當我出獄後向東滿方面出發時,金赫往返于孤榆樹和吉林之間,執行組織分派的任務。就在我去敦化時,我們用書面交給了他一項任務,讓他去指導江東、吉林、新安屯的革命組織,同時為出版新刊物做準備。 過了一些時候,我在敦化辦完事,回卡倫的途中去找金赫,見他正扎扎實實地執行我們交給他的任務。當我向他談及我在獄中醞釀成熟的問題和要到卡倫去做的工作內容時,他興奮地要馬上和我同去卡倫。我告訴他,先別急著去卡倫,把任務完成後再來。金赫感到很遺憾,但是他還是按照我的話,在新安屯促進了新刊物出版的準備工作後,才到卡倫來。 卡倫會議以後,我們全面地加緊進行發行新刊物的籌備工作。新的革命路線提到了日程上;組織和動員群眾將其路線付諸實現的第一個黨組織誕生了。在這種情況下,出版一個能夠起到思想代言人作用的刊物,便是一項刻不容緩的任務了。 金赫很瞭解這種情況,因此他到卡倫後,通宵達旦地趕寫稿子。根據他的提議,把新出的刊物定名為《布爾什維克》。 我們計畫,先以雜誌形式出版《布爾什維克》,借此用革命思想牢牢地武裝群眾,等到有了充分的物質準備後,逐步改成報紙形式,印發份數也要逐漸增加。1930年7月10日,《布爾什維克》創刊號問世了。 我們這個雜誌分發到共青同盟和反帝青年同盟各支部、各反日革命組織、朝鮮革命軍各小組,還發到我們掌握的學校當教材用。那份雜誌上,還登載了解釋我在卡倫做的報告的文章。《布爾什維克》在介紹和宣傳卡倫會議方針方面,的確起到了巨大作用。起初一個時期,《布爾什維克》以月刊形式出版,後來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和讀者的要求,改成了週報。 金赫作為《布爾什維克》的第一任總編輯,幾乎每天都通宵地寫稿子,直到離開卡倫。他那火一樣的熱情,沒有讓他平靜地休息一下。 1930年8月初,他作為朝鮮革命軍小組負責人被派到哈爾濱去了。在這以前,他主要在吉林、長春、柳河、興京、懷德、伊通一帶活動,哈爾濱對他來說是生疏的地方。我對這個城市也沒有什麼瞭解。 我們在吉林時就重視哈爾濱的工作。這個城市的居民,工人階級居多。要想深入到工人群眾中去,就要大膽地到長春或哈爾濱那樣的大城市去培養我們的力量。反對鋪設吉會線鐵路的鬥爭和反對軍閥攻擊中東鐵路的背信棄義的反蘇行為的鬥爭過程,說明哈爾濱的工人階級和青年學生的革命性是很強的。到這樣的地方去,如能部署好組織線,就可以把很多群眾團結到組織裏來。 我們所以重視哈爾濱,再說是因為共產國際的聯絡處在那裏。我在吉林毓文中學組織的共青同盟曾接上了關係的共產國際所屬的共青組織,也在哈爾濱。要想同共產國際取得聯繫,我們就必須在這個城市開闢自己的管道,以便隨意出入這座城市。 把金赫派往哈爾濱的主要目的,是要在哈爾濱一帶擴大我們的組織,同時也為了同共產國際取得聯繫。 金赫欣然接受我們交給他的任務,當時,他那顯得非常興奮的面孔至今我還記憶猶新。 金光烈(金烈)給他寫了去共產國際的介紹信。 金赫出發時,久久地握著我的手不放。他對我們交給他的任務,從不計較輕重,總是懷著火一般的熱情去完成;可是每當他為單獨出去執行任務離開我們時,又總表現出深深地惜別之情。他不管做什麼,喜歡很多人在一起幹,最不喜歡孤獨。 有一次,我問他,一個詩人時常體驗孤獨的心境,對磨練文學修養是沒有壞處的,為什麼你那麼懼怕孤獨?金赫坦白地說,過去滿腔鬱憤,像浮雲一樣遊歷四方時,孤獨曾是個貼心的旅伴,可是自從結束了那種生活,就不喜歡它了。他說他在江東過了幾個月孤獨的生活,來到卡倫和同志們在一起熬夜工作,正在興頭上,又要分手了,他感到很惋惜。 我握住他的手,像哄孩子似地說: “金赫,還不是因為要幹革命才有這樣的離別呀。等你從哈爾濱回來,咱們一同到東滿去工作吧。” 金赫苦笑一下說: “成柱,哈爾濱的事你別擔心。無論如何,我要完成組織交給我的任務,笑著回到同志們身邊來。以後到東滿去時,要最先叫我同去。” 這就是我同金赫的最後離別。 同他分手後,我自己也不禁感到惆悵。 我們的組織線是從1927年末開始伸向哈爾濱的。當時發生過這樣的事:有幾個在吉林第一中學勤工儉學的學生,同講課時侮辱了朝鮮民族的反動的歷史教員大鬧了一場以後,逃往哈爾濱。在那些學生中有幾名受我們領導的留吉學友會成員。 我們把到哈爾濱建立組織的任務交給了他們。他們以在哈爾濱學院、哈爾濱高等工業學校、哈爾濱醫專讀書的朝鮮青年學生為中心,組織了朝鮮人學友親睦會和讀書會。1928年秋,以這些組織的骨幹組織了反帝青年同盟哈爾濱支部。1930年初,組織了朝鮮共產主義青年同盟哈爾濱支部。每當假期,我們派韓英愛去指導哈爾濱的組織。當反對鋪設吉會線鐵路的鬥爭席捲滿洲的時候,哈爾濱的青年學生起來回應,並開展了大規模的鬥爭,就是因為那些組織發揮了作用的緣故。 哈爾濱的革命組織中,朝氣蓬勃的青年挺多。現在,黨中央委員會政治局委員徐哲同志,那時就曾在哈爾濱共青同盟支部工作。 由金赫負責的朝鮮革命軍小組到達哈爾濱時,那裏的空氣非常緊張。當時的情況,是連學友親睦會、讀書會那樣的合法組織也要被迫轉入地下。共青同盟等非法組織必須徹底偽裝起來。 金赫同哈爾濱的同志們一起,討論了保衛組織、保護組織成員的辦法。根據他的意見,這個城市的所有革命組織,都分散成許多個組,更嚴密地轉入了地下。金赫和武裝小組成員一道,深入碼頭工人和青年學生等各界群眾,積極地解釋卡倫會議方針。他以熟練的組織手段和膽量,教育青年,擴大組織,同時還大力推進了建立基層黨組織的準備工作和籌措武器的工作。他避開敵人嚴密的監視網,同共產國際聯絡處也接上了關係。 金赫在整頓和提高哈爾濱的工作方面,立下了很大功勞。他作為擔當一個區域革命工作的負責人,走遍了整個城市,蓬勃地開展工作。不料在哈爾濱道裏的一個秘密聯絡站,他遭到了敵人的突然襲擊。他和敵人開槍拼殺,最後他下定決心自殺,從三層樓上跳了下去。但是,他那鐵鑄般的肉體沒有聽從意志的指揮,反倒使他被敵人捉去。敵人把他押到旅順監獄,施以種種迫害和非刑拷問,在敵人殘酷折磨下,他終於犧牲在監獄裏。 金赫和白信漢一樣,是在我們革命隊伍中,為祖國和民族獻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的第一代的代表性人物。 在一個革命同志貴于千金的那個時代,我們失去了像金赫那樣出色的革命才子,是對革命的令人心痛的損失。我聽到他被捕的消息時,幾天沒能入睡。後來,我到哈爾濱時,曾在他留下腳印的街巷和碼頭踱著步,低吟他生前創作的歌子。 金赫和車光秀、樸勳一樣,為摸索朝鮮的前進道路,遍曆他鄉,終於和我們攜起了手。當他在上海法租界的一個亭子間,寄人籬下,長籲短歎度日的時候,是車光秀寫信給他,介紹了我們的情況。車光秀在信中寫道,不要在上海虛度年華,到吉林來吧。只要你到吉林來,就有你所尋找的領導人,既有理論也有運動。吉林是你的理想所在之地。……車光秀給他去了三四次這樣的信。金赫就這樣來到了我們這裏。他和我們見過面後,在吉林轉了幾天,然後找到我,有力地握住我的手說:“成柱,我要在這裏拋錨。我的人生要從現在開始。” 據說,車光秀和金赫是在日本東京留學時成為莫逆之交的。 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在建立共青同盟那天,他流著淚領唱《國際歌》的情景。 那天,金赫握著我的手說: ……我在上海時,曾同中國學生們一起參加示威遊行。我見他們呼著反日口號行進,牽動了我的心,便投入了遊行隊伍。示威遭到挫折,我回到住所,翻來覆去地想,現在該怎麼辦?明天該做什麼?因為我不屬於哪個黨派或組織,是個無掌派青年,所以沒有人告訴我要在哪里集合,也沒人指示或跟我說,明天要在哪里,怎樣進行鬥爭。…… 我參加示威時,心裏想,當我洩氣時如有人喊著叫我前進,該多好!示威遊行結束,要回家時,如有組織和領導人指示明天要怎樣行動,那有多帶勁!當我中彈倒下時,如有同志抱著我,揮淚叫喊,“金赫”“金赫!”我該多麼幸福!我參加的示威隊伍如果都是朝鮮人,是朝鮮的組織,又該多麼好!當我朝向敵人的槍口前進時,這種想法始終都凝結在胸間。來到吉林,我找到了好同志,這就夠幸運了。今天又加入了共青組織,真不知怎樣表現我內心這種驕傲和自豪。 金赫的這一席話是毫無修飾的真情。 他常說,他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到了好的同志。正因為他有這樣一種人生體驗,所以他才創作了《朝鮮的啟明星》那樣的歌,並把它曾及到革命組織中去。 起初,我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支歌。我到新安屯去,才聽到那裏的青年唱這支歌。 金赫背著我,和車光秀、崔昌傑等同志商量後,便在吉林一帶普及了這支歌。當時,我對他們把我比做啟明星,甚至編歌來唱這件事,曾嚴加責備。 在《朝鮮的啟明星》這支歌得到普及的那個時期,我們的同志連我的名字也改稱一星了。他們自己給我起了這樣的名字,根本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就“一星”、“一星”地叫起來了。 和同志們一道提議把我的名字改為金日成的是邊大愚等五家子的志士和崔一泉等青年共產主義者。 這樣,人們以“成柱”、“一星”、“日成”這三種名字來叫我了。 幼年時節,叫曾孫。那是因為,那時曾祖母在世,她叫我曾孫,於是一家人都跟著叫起“曾孫”、“曾孫”了。 我認為父親給我起的本名是很寶貴的,所以不喜歡人家給我起別的名字來叫我。尤其是,把我比做星辰或太陽,對我這樣的年輕人弄些不相稱的名堂來擁戴,我是絕不允許的。 然而,我們的同志不管我怎麼責備、怎麼說服,也不管我高興不高興,就是喜歡用金日成這個名字。 1931年春,我在孤榆樹被軍閥逮捕,在牢裏呆了20天左右,那時金日成這個名字第一次登在公開的出版物上了。 可是,直到那時,認識我的大部分人都按過去的習慣仍叫我成柱。 後來到東滿開始武裝鬥爭以後,同志們開始只用金日成這一個名字來叫我。 同志們就這樣又給我起新的名字,又作歌來歌唱我,把我擁戴為他們的領導者。他們是那樣盡心意地擁戴我。 我年輕,鬥爭經歷也短,可是他們全心全意地推舉我,那是因為他們從過去由於沒有統一團結的中心,各黨各派各自以英雄豪傑自居,專事派系鬥爭以致葬送革命運動的前一代的運動中吸取了深刻的教訓;是因為他們痛切地省悟到,要光復祖國,兩千萬民眾必須同心同德抱成一團,要使兩千萬民眾團結成一體,就必須有領導的中心、統一團結的中心這一真理。 我熱愛和永不忘記金赫、車光秀、崔昌傑等同志,並不是因為他們作歌來歌頌我,擁戴我當他們的領導人,而是因為正是他們開闢了我們民族熱切盼望卻未曾實現的統一團結,即我國人民的驕傲、光榮、無窮無盡的力量的源泉——真正的統一團結的先河;因為他們是用鮮血開闢了在我國共產主義運動中,實現領導者和大眾的一心同體的統一團結的新歷史的先驅。 和我一道進行了革命的新一代共產主義者們,從未因爭權奪位而在隊伍中造成不和,也從未因意見分歧而破壞我們當作生命的統一團結。統一團結,曾是在我們隊伍中識別真革命和假革命的試金石。正因為如此,他們即使被拉到監獄和絞形架上,還是用生命捍衛統一團結,而且把它作為瑰寶傳給下一代共產主義者。 這就是他們的最大的歷史功績。擁戴領導者,以領導者為核心實現了統一團結的新一代共產主義者崇高、優美的靈魂,是產生今天我們党稱為一心團結的統一團結的偉大的傳統。 自從青年共產主義者擁戴領導者,同心同德地團結在領導者周圍開展革命鬥爭以來,朝鮮的民族解放鬥爭開始譜寫新的篇章,給過去由於派系鬥爭弄得混亂不堪的歷史打上了終止符。 金赫離開我們已經半個多世紀了,他那為了革命,熬夜、受凍、挨餓,奔波於風雪大作的滿洲曠野的情景,仍然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 如果他現在仍活在我們身邊,他會做很多的工作。當革命面臨嚴重考驗的關頭,我就懷念那時全身燃燒著愛國熱情,在鬥爭中使自己的青春發光的親密的同志金赫,為他過早地去世而感到痛惜。 我們為了把金赫的形象永遠傳給後代,在大城山革命烈士陵園的最前排立了他的半身像。 金赫連一張照片也沒有留下,除了我,當時和他一起鬥爭過的同志們全不在世了,所以沒人知道他的相貌。因此,在雕他的半身像時,我們的雕刻家付出了很大的辛勞,金赫的相貌是根據我所說的雕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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