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新聞 微博 日誌 目錄 飲食 男女 旅遊 影音 集郵 電臺 KPEA 經濟 軍事 民族 歷史 語言 漢字 文學 美術 醫學 輿論 品網 交友 聊天 商城 書店 搜索 來稿 短信 論壇 影集 简体 조선어 日本語 English Español Русский язык 郵箱 鏡像 NNTP FTP eD2k


五 平安道人

敬愛的領袖金日成同志的一生,有數不盡的相逢與別離交織成的感人故事。其中有匆匆見面又匆匆分手的,有久別重逢的,有只有一面之交別後再見到的,也有約好要會面卻因不得已而未能會面,而且一直不知音信,死後才得知其情況,從而使領袖深感遺憾的。
1993年10月,金日成同志在對抗日革命鬥爭史的研究人員追述大部隊迴旋戰時,講述了一件有關在六棵松匆匆見過一面的平安道人的故事。他說,在回憶錄《與世紀同行》抗日革命篇第七卷中,要另寫一節專門敘述關於這個平安道人的故事。他還說,在自己的革命活動歷程中,有過許許多多這種奇遇。
我順便再談一件在六棵松遇見一個平安道人的故事吧。
吳仲洽追悼會結束以後,我們朝宿營地走的時候,傳令兵趕上來對我說,一個陌生人從六棵松一直跟著我們,糾纏著要跟將軍見一面。
在抗日武裝鬥爭時期,凡是有人前來要求見我,我都他們空跑一趟。不管多忙,該見的人我都見。會見來自敵統和國內的人民群眾,這在忙於打遊擊戰的我們來說,也是一種享受。
但是這天晚上,我沒有心思會見任何人,覺得煩透了。因為在六棵松戰鬥中失去了吳仲洽,太悲痛太惋惜了。加上又崔一賢和薑興錫,難過得飯也不想吃,話也不願說。吳仲洽的犧牲,等於我失去了一隻右臂。說真的,那時我在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我對傳令兵說,你去告訴那位客人,我今天不見任何人,求他諒解,請他回去。
傳兵十分為難地說,求他諒解的話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可他總說跟金日成將軍是老相識,就是一分鐘也好,只求見一面問一聲好就滿足了。
聽了傳令兵的話,我覺得奇怪。六棵松不會有認識我的人,這一帶是我們頭一次來的陌生之地啊。
我跟著傳令兵去一看,是一個背著背囊的中年男子。這個自稱是我的老相識的人,我卻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見過。可是他一見到我,就一把握住我的手說:“是我,是‘平安道人’!”
他一說‘平安道人’,我馬上想起他是誰來了。
不記得是哪一年,我帶著隊伍行軍穿越一片樹林,走到一處偏僻的山溝,發現了一幢燒毀的房子。在那還冒著余火的房址上,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背著一個小男孩,十分悲痛地哭泣。
我走過去邊安慰邊問他出了什麼事。
他稍微定神說道,幾個鐘頭前,他帶著斧頭上山砍柴,沒想到這時候來了“討伐隊”,燒了他家的房子,還槍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背著的孩子,是上山去找他,才倖免一死的。
我聽了,怒火中燒,實在忍不住了,決心替他報這個深仇大恨。我問他敵人有多少,走了多久。他說敵人有四十來個,走了才半個小時左右。
我轉身對隊員們說,你們看,日本鬼子有多野蠻。無辜的一家人遭到了這樣的慘禍,我們該怎麼辦?大家表示要馬上去報仇,都要求參加這場復仇戰。
我當場挑選了五十來個精悍的隊員,編成一個突擊隊,立即出動追擊。這支隊伍把正準備宿營的敵人全部消滅掉,很快就回來了。
在離開那座被燒毀的房子時,我掏出五十塊錢,對那個中年漢子說:看到你的遭遇,我們很想給你蓋一幢房子,可是現在,我們只能給你這點錢;你就帶著這點錢,到別的地方去找個活路,等將來國家獨立了,我們再見。
那個時候的五十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足可以買頭大黃牛。當時一鬥小米才值三毛錢。
那個中年漢子說:“我本是平安道人,聽說西間島日子好過,就搬到這兒來了,沒想到遭了這樣的慘禍。”他接著懇求說:“您的大恩,我到九泉之下也不會忘。在分手之前,我很想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見他要求十分懇切,我們的人就把我的名字告訴了他。
當他說他是平安道人的時候,我就感到十分親切,因為平安道人無異于我的同鄉。住在滿洲的朝鮮人,有不少平安道人。不過他們大都住在南滿,間島沒有多少平安道人。
在西間島,我有一次住在平安道人的家裏。吃飯時主人給我端來了一碟新糠蝦醬。我問他在滿洲這個地方哪來的新糠蝦醬?他說是他的兒媳婦去了一趟娘家,從娘家帶回來的。那天,煮青玉米就新糠蝦醬吃,非常可口,別有一番味道。我小時候是生活在西鮮(指朝鮮西部——譯注)的,因此特別喜歡新糠蝦醬和毛蝦醬。
話再說回來,那天我看到一下子失去了三口人的平安道人,對敵人的仇恨陡增,氣得無法忍受。雖然送了他一些錢作為糊口之用,但心情依然十分沉重。一想到他鬱積在心中的悲傷和痛苦,我真不忍心捨下他走了。我為他犯愁,他沒了妻子,隻身帶著個小男孩,怎麼過下去呢!
雖然難過,不願捨下他,但我們還是不得不分手了。
說起來,這個世界真可謂既寬廣又狹窄。沒想到在敦化這個深山溝裏,又見到了那個在不知名的荒山老林中匆匆見過一面的平安道人。
假若沒有失去吳仲洽,我也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但因為失去了戰友,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見了令我高興的人也高興不起來。我勉強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問他怎麼來到了六棵松,在這深更半夜要求見我,可有什麼事?
平安道人說,他和我們分手以後,帶著孩子來到了六棵松,找到了活路,也續了弦,日子還過得下去。他接著說:
“我們父子能活著,全托了將軍的神速。要不是那五十塊錢,我們父子早就成了叫花子,說不定早餓死了。現在我在山裏做伐木工,為您儲下了一鬥白米,從心裏盼望著有一天能再見到將軍,還禱告老天爺,祈求老天爺請您到這裏來一趟。”
他是個重情義,不忘恩的人。
從他的一鬥白米中,我看到了人民群眾對我們革命軍的熱愛,感受到了他們的真誠和情義,它使我更加下定了決心,為著這樣的人民,要戰勝悲痛,要拿出勇氣,為死難烈士報仇雪恨,叫敵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那天夜裏,我示能同這個平安道人長談。我們需要趕路,他也說不能久留。當他揮淚告別的時候,我也心情沉重地送了他一程。
此後,直到祖國解放,我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說來也巧,剛解放不久,我在新義州又見到了他。那是新義州發生了學生騷亂的時候,可見是1945年11月的事情。
新義州學生事件最初是在東中學裏發生的。這個學校的學生在反動派的唆使下襲擊了道黨委辦公樓。如果不及時平息,事態就會變得更加嚴重。人們都說只有金日成去才能扭轉局面,我就乘飛機去了新義州。
這個學校曾湧現出許多愛國學生,洪東要牧師好像就是這個學校的。解放前,這個學校的學生受到了民族廣義思想的很大影響。反動派利用假共產主義者的胡作非為,向他們灌輸了反共思想,他們就像火藥一樣爆發了,幹出了襲擊道黨委辦公樓的行動。
我在這個學校操場向新義州市民和學生講了話。學生們聽了我的講話,才知道他們被反動派利用,幹出了蠢事,認識到反對共產黨,對建設新祖國和民族團結,都有百害而無一利。後來,他們再沒有幹這種蠢事。
當我講完話,準備回住處的時候,這個在六棵松分手的平安道人突然來找我。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不期而遇。他說他是來參加群眾大會的。我們就在大庭廣眾面前,像老朋友一樣高興地擁抱了。我向隨行幹部們介紹說,他是我在六棵松作戰時見過的人,說明了跟他認識的經過。
人做好事,就能交上好朋友;好朋友是終會重逢的。過去在老年人的談話裏就有“三益友”和“三損友”的說法。所謂“三益友”,指的是結識了就有三種益處的朋友。這種人是正直、可信、見識廣的人,人們稱之為“三益友”,同這種人交朋友有好處。所謂“三損友”,指的是結識了就會有三種損失的朋友。這種人是心胸狹隘、心善卻無主見、說空話而不實在的人,同這種人就不該交朋友。誠然,這是舊時人們的說法,不能說完全正確。但我覺得,這話把交了朋友有益的人和有害的人區分得還是比較正確的。
把一個在行軍路上匆匆見過一面的人,套在這個“三益友”或“三損友”的範疇裏談論,會不會說有些過分,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這位平安道人顯然是好人,是可信賴的人。像他這樣的人,只會給人以好處,不會對人有害。說他是正直可信的人,只看他聽說我們來到了六棵松,就背著一鬥白米來找我們這件事,就完全可以斷定。他見識有多廣,就不得而知了。住在深山溝裏的人,即便見識廣,還能廣到什麼程度呢。不管怎麼樣,我認為他無疑是一個屬於“三益友”的好朋友。重情義的人,即便是一瞬間的小恩情也絕不忘懷的人,以情報情、以德報德的人,都是好人。
我對這個平安道人說,現在國家解放了,可以自由自在的見面了,你就把我當作老朋友,隨時來找我好。說來也真怪,這次又是匆匆見了一面,不得不又匆匆分手了。一方面我很忙,另一方面他也不肯多占我的時間。我跟他相逢三次,而每次都是在不尋常的情況下匆匆見面又匆匆分手的,因此每次都沒顧得上問他的姓名和家鄉在平安道什麼地方。
1945年年底,是人人都為獲得了解放而興高采烈、飄然自得的時候,也是人們最緊張最繁忙的時候。我也為建國事業忙得不能分身,同這位久別重逢的有著奇緣的平安道人也未能好好暢談。回想起來實在令人遺憾。
遭到敵人的“討伐”,他失去了妻兒和家園失聲痛哭時,背在他身上的那個男孩如果現在還活著,可能已過花甲之年了。如果當初問過他的名字該多好!
我不知道這位平安道人在新義州見過一面之後,為什麼再也沒有來找我。戰爭時期,由於美軍的狂轟濫炸,新義州市民死傷慘重,他或許在那時候丟了性命也未可知。
提供關於六棵松戰鬥的回憶資料的人,現在有多少人?他們當中有沒有像那個平安道人的?沒能在戰前再見到他,太可惜了。
不知他活到了什麼時候,可是我相信他在世時一定為國家做了許多有益的事情。
方才也說過,會見來訪的人,就和深入人民群眾一樣,是一種無可比擬的享受。我活到八十多歲,見過很多人。一個個地回憶我年輕時相識的人,心中描繪他們一個個的音容笑貌,的確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我至今仍感到惋惜不已的是,未能全部見到所有念念不忘的人。尤其是未能見到那些在最艱難的時候給我以幫助和支援的恩人,甚至不知他們的生死,這是最使我揪心的。
特別是想起那些本來約好要會面卻未能會面的人時,心裏就禁不住火辣辣地作痛。其中有一個叫金治范的農民。他是解放前在漢城附近以種地為生的。1950年8月,他作為由漢城和京畿道的工人、農民、青年、知識份子組成的人民參觀團的一員來到了平壤。在八一五解放五周年的那天,我在內閣大樓接見了這個一百幾十人參觀團的全體成員。可是,在同他們談話時瞭解到,有一個團員在敵機轟炸時失散,至今沒有到達。這個人就是那位叫金治范的農民。
我問參觀團的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回答說,從1943年起,他就和在漢城地區活動的朝鮮人民革命軍政治工作員有聯繫,是個從物質和精神上支援過革命軍政治工作員的愛國者。解放後,他讓全家人都參加了救國鬥爭,他的兒子在反對李承晚偽政府的鬥爭中被捕,被判處了死刑。
聽了這些介紹,我想見他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參觀團的人們也都為他未能受到我的接見而深感惋惜。
我有意識地一再拖延時間,等待著他的到來。但他始終沒有來。
那麼,那位農民到哪里去了呢?後來瞭解到,他和大家失散以後,到處跑來跑去找隊伍。他跑到一所被炸塌的幼稚園,發現裏面還有受傷的小孩,就立刻抱起來送到了醫院,結果就錯過了時間。聽了這個經過,我更想見他,決定不管多忙也要見他一面。一想到他因未能見到我而難過的樣子,我連覺都睡不看了。
聽說參觀團第二天要去訪問萬景台,我便決定抽時間專程去一趟,同我祖父一道會見那位從南朝鮮來的農民。我心想,我的祖父和那位金治范都是農民,兩人見面,一定會很談得來的。
第二天早晨,我把一切工作都擱在一邊,帶著準備送給那位農民的禮物到了萬景台,同祖父一道坐在舊居裏等參觀團來。可是左等右等,一直到超過了約定的時間,也不見他來。我只好託付我的祖父,請他代我會見那位從南方來的農民,然後就回來了。
他之所以未能按時到,是因為參觀團走到八洞橋時遇到了敵人的空襲。真是事不湊巧。
我的祖父照我的託付,見了那位農民,轉交了我送他的禮物。
那位農民回到漢城以後,積極開展了支援前線的工作。他們全家人出動,給前線運送糧食彈藥,護理人民軍傷病員,都做得很好。
那以後的情況,就不知道了。他參加參觀團未平壤的時候,已經是年近花甲的人,要是現在還活著,恐怕已經是一百多歲了。
那時因為我有急事未能見到他,真是太遺憾了,至今還覺得心裏好像墜著一塊石頭似地難受。幸虧我祖父替我見了他,不然,這事就成為千古之恨了。
“做好事者交好朋友”,這是一句很好的格言。要交上好朋友,就要多做好事。不為國家、集體、同志和鄰人做好事的人,是不會有好朋友的。
那位平安道人,是我在為人民的自由幸福而鬥爭的過程中結識的朋友。我把他看作我的摯友。他背著孩子,站在被燒毀的房址上悲泣的樣子;他背著一袋白米趕來六棵松找我們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難以忘懷。